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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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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5 00:25: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清晨的雾气深到看不清三丈以外的东西。年轻人朝四周一望,提起太刀走向城下。

  “元助老爷来了啊!”宿屋老板娘清脆地打着招呼。

  他摆摆手,紧张地找到那间屋子,迎接他的是一阵急促的呼噜声。元助恭顺地垂手立定,等了一顿饭的工夫,地上那个三十开外的男人才睁开了眼睛。

  “呵呵,长六郎,等得很久了吧?”

  “不。”

  那人飞快穿好衣服,举动灵活得不一般:“可见我从来就不像传说的那么可怕。啊呀,真是遗憾,如果你进来时我是醒的,就可以趁机吓唬你——而你日后也可以大谈特谈我的事迹了。遗憾啊,这都是铭酒的过错。”

  “就是今天晚上,商人佐野宗高的儿子举行婚宴。更妙的是藤林等人确实不在,”长六郎低声说,“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连夜离开海津。”

  那人突然沉默了。

  “你终于能用本名生活了。不要辜负我三十郎的苦心。”

  “是的,师傅。”

  三十郎握住年轻人的手:“那么,和我道别吧。”


  他是累了。这山高得望不到边,湿漉漉的白云绕着小径。幸亏他不必朝着最高的地方爬,最高的地方一定是累人的。他跑进那个村落。“我又来了!”

  除了村头那两间阴沉的石屋,这是个没什么特别的小村子。但那是刀匠凛光的石屋,而凛光据说是正宗的传人之一。

  凛光的眼神里透出奇异的寒气:“三十郎,接好了。”

  他却一把攫过它。就是这柄刀,坚实冰冷的刀锋一划而过,寒气逼人。他喜欢它的冷漠和锋利。

  “我要让你登上荣名的峰顶。”他暗暗向刀说。他的心热切地跳动,莫名的欲望和快感,使他兴奋。


  三十郎回忆起这情景时仍然很兴奋,凛光正搁在他膝上,和初出炉时没有两样。他腰间系着惯用的肋差,一点不错,那是正宗的制品,隐隐的血痕留在锋口上。但是更肃杀、更饥渴的是凛光,这柄没尝过鲜血的刀。好些年了,即使是在他的成名之作“松平兵部大辅刺杀”和得意之作“白鸟事件”中,他也没有带上他视同性命的这柄刀。他很有耐心地将它为一个人保留着。

  “那个人!”他忽然说。

  那个人会是谁?任哪一个人听说北乡三十郎潜入了海津,都会立刻联想到他的目标的。在天下数一数二的枭雄身边,三十郎就像遇到铁的磁石,或踏寻猛虎的猎手。从整个天下为之摇动的那一年起,他就考虑过这件事。他也做梦,到头也许是他大叫一声“刺杀家光”,也许是,到晚上就会听到的,“刺杀赤军”!——惟一遗憾的是,这两件事他只能做到一件。

 “我的凛光,迟早喝足世间第一等的血。”


  现在,三十郎走在佐野的宅子后面。他绕过几排写着“元贺屋宗高”的商号,面对着一片荒凉的长草。

  “元贺屋宗高的儿子,居然也像武士一样元服了,”他自言自语,“这可是个怎样的末世啊。”

  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喂,你是武士吧,请问看见三十郎了吗?”

  “谁?”三十郎惊得一个踉跄,手已经按在凛光上面。

  “佐野三十郎利高,我的哥哥呀。”一个八九岁小孩子极自豪地说。

  三十郎忽然明白过来,面红耳赤骂了一声:“元贺屋的小崽子!”大步朝町东跑去了。

  为什么这商人的儿子也叫三十郎呢?他郁郁不快地走到海津有名的志良川酒屋,止不住就要了几碗酒。对面的中年人从他走进来就注意着他,真是可厌——不会是密探吧?他猛醒了,想起远江流传过赤军豢养赤童的传说,虽然那传说就是他自己帮主家散布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浪人——他不禁笑起来。密探当然可以是中年人,是吧——他又喝下去四碗酒。


  “今天怎么连过路客都这么少?”志良川时牧背着手问。

  “佐野宗高为儿子的婚事大摆酒宴,这时候早开始了,”中年人望向门外西坠的落日,“老板不是也要去吗?”

  “元贺屋宗高啊,他的儿子倒是挺得宠的,捞了个佐野的姓,听说连左京都会亲临酒宴,”志良川撇了撇小胡子,“把那个醉汉赶出去,关门。”

  “老板,那醉汉挎了把刀,像浪人的样子,也许是密探,”中年人小心地说,“佐野的酒屋生意不好,一直想找我们麻烦,他们和左京关系那么密,老板还是谨慎些。”

  三十郎站起身走出去,发觉下野的晚上还是很冷。他看着酒屋的木板门依次合拢,风啪地一声打得志良川的旗帜贴在木板上面。于是他提了凛光向西走,残酒在胃里翻腾。

  “我怎么就这样轻轻易易地过了这一天呢。”他摇着头说。

  三十郎从长草当中踩过,唱曲的喧闹声像在天空以外响着,遥远且清晰。握着刀,掏出锁镰,他开始向上爬。元贺屋的后院何以如此荒凉?在堆满了毛竹、陶器、狸毛和天知道什么东西的乱草中间,他轻松落在地上。

  唱曲人是在门口,所以他应当向西——向南——再向北——

  天色黑下来了。


  “三十郎出去见客吧,今天是你的喜事呢。”是个老人的声音,“你那个朋友和田元助,既然迟迟不来,也不必等了。今天,连馆样都在!”

  听到自己的名字,三十郎总有些不舒服。

  三四年前信州的深夜,他在某个年轻武士尸体上找出一些东西。“这个人有些用处。”长六郎对他说。于是长六用和田的名字,在海津馆住了四年,告诉他很多东西。直到他伏在元贺屋的窗下,他才发现长六这么做的意义和自己喝完六七碗酒的愚蠢。不过,这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一切变为事实以后,愚蠢和聪明、密探和朋友,都没有了意义。他想他会葬在这里;即使凛光能够天下闻名,他心里隐约的遗憾又有几个人知道。

  佐野三十郎利高和两个小姓说着什么,轻快地走出来。昨天三十郎刚刚拜访过这个人。

  “利高,这是在下的大哥寅藏,从家乡来了。”那时,长六微笑着。

  “啊!是元助的大哥,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吧?在下叫佐野利高,元助的朋友和徒弟……”

  长六向他望了一眼:“利高又在开玩笑了,——我怎敢做您的师傅?”

  “哈哈……”

  然后,三十郎仔细勘察了中堂,对元贺屋在婚礼之前的装饰大加称赞,虽然这种华丽风格是他实际上最为讨厌的。


  “元助就是那种死也不会失约的人,”商人的儿子说,“八郎你说得对,想必他们兄弟重聚,喝醉了。”

  他们往前院走了。三十郎知道,长六已经出城一个时辰,平安离开了海津。为这个夜晚,长六准备了四年,而他也在下野滞留了好几个月。所以他们必须成功。他一时生出了许多杂念,包括三河的家乡,姓风间的忍者们,以及手上的凛光。

  “想这些干什么?这些都不是我所有的了,我只要把事情做得完美就行了。”

  他抱定了决心,把锁镰轻轻丢在草里,这是他的第四把锁镰,相当称手,一用就是七八年。在元贺屋空旷的大宅子里绕行了一会,三十郎从角门走进了前院;这里就是他昨天走过的路了,忍者的识路能力还是不容置疑的。在完全的黑暗里,一个影子闪进中堂,隐身在帷幕后面。

  这时佐野才走过来。“真是激动,”他听到佐野轻声自语,“土屋家的女儿,我三十郎一生里最大的幸福呢。”

  他擦着帷幕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察觉,或许是因为沉在幸福里。从缝隙中间,三十郎看到了赤军的侧面,一个威严方正的人,旁边有几位重臣围坐着谈论,而下首是恭谨的元贺屋宗高。庭院外面才是普通武士的坐席,那里极为热闹,有人行着酒令,也有人在连歌,就像他熟悉的那种宴会。他浑身一热,握定了凛光。凛光是柄优美的肋差,薄而锋利,斜斜弯成弧形;他的手指按紧柄上刀工精细的菊花纹路,寒气登时浸透掌心。三十郎心头一跳,略略清醒过来,以一种无可挑剔的技巧打开鞘口的链扣,慢慢抽出它。响动是很轻微的。


  宽厚的红帷幕一直拖到榻上,地下新近擦过,潮湿冰冷;帷幕之后有一天供仆人行走的窄小通道。潜行中的三十郎对商人宗高的做派感到本能的厌恶。他一寸一寸地接近了赤军,没有任何差错。

  于是他猛地窜出来。四周空空落落,那个人背对着他坐得很沉稳。他疾风一样冲了上去,——即使在七步之间,兵法还是有用的,寒冷的凛光就这样裹着他指间的热气劈过虚空。

  “和田寅藏!”

  像是佐野三十郎惊愕愤怒的声音。一个人从旁横扑过来,所以凛光顺理成章地劈入他的后颈。那几个人,有的奔向门口,也有人叫出声,佐野倒下时刀刃利落地从伤口里滑出,三十郎忽然想:他毕竟不能辜负这柄优美的刀。

  三十郎从三十郎的尸体上踩过去。赤军才站起身,有些惊讶地伸着手,那里掠过了凛光薄薄的刀锋,准确得使人震颤。然后又是一刀。“在下,江户旗本、北乡三十郎国清!”他微微地笑了。

  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剧痛让他随着赤军倒下,然而他很安然,似乎看见了凛光的命运。过去的种种像昏沉的风一样浮过,血里的清酒开始流失,难道事情已经结束?他又觉得奇怪。这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和三十郎从前所料想的完全两样。不过,在志良川屋里打发掉他的末路,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处呢。明晃晃的灯火摇动着,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


  元贺屋宗高在儿子身边抬起头,用着关东人的坚毅沉声问道:“馆样怎么样了?”

  “真是难料,”有人深深吐出一口气,“这可是馆样第四个影武者了。”

  宗高仿佛被电击了一下,捧起儿子还没有凉透的手:“……傻瓜。”

  三十郎早已不知道什么了。他染血的手掌,搁在凛光柄边、那朵完美的菊花之上。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很久以后才流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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