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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窦宾兵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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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送走了邓艾,望着海面出了一会神,缓缓摇了摇头。贾府亲兵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蹄得得,车声辚辚,一行人径向西南而行,不一日,便到了济水北岸汉军大营。

    其时正值盛夏,蝉鸣鸟叫,酷热难当。贾仁禄在现代吹惯了空调,在这个制冷设备奇缺的时代住了十来年,仍不十分适应,一到夏天就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是在家里,倒还好说。毕竟在家一有小池可以游泳,二有美女可以养眼,三有冰镇酸梅汤可以解渴,倒也不觉得怎么热。可在营中,既无泳池,又无美女,冰镇酸梅汤更不知到哪去搞?每当热浪袭来,他也顾不得礼义廉耻,当着大小将领的面光着膀子,号司令,闹得一军皆惊。虽说军中都是武人,见他那套原该不以为怪,可是古代人犹其是官门中人讲究礼节过门,当真是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丢,除了张飞等少数流氓之外,其他人既便天再热也是全装惯带,宁可晤出一痱子,也绝不堕了官威。他们见贾仁禄在大庭广众之下赤祼上身,号司令,旁若无人,自是瞠目结舌,好在营中没有孔孟传人,不然定当大放厥词矣。

    这日天上一丝风也没有,热得出奇。贾仁禄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坐在矮榻上,八个婢女执着团扇站在他身后,不住的扇风,他仍是汗流浃背。这么热的天,他干什么也提不起劲,胡乱的布置一番后,便令婢女为他洗脚,打算上榻小憩片刻。

    恰在此时,亲随来报徐氏造船完毕,回转大寨。贾仁禄大喜,不及穿鞋,光着脚奔出中军帐大帐,远远的望见马车驶来,抢将上去,搂着徐氏的脖颈,便往她的脸上啃去。徐氏久不见情郎,也是**如火,强撑病体,婉转相就。良久吻分,贾仁禄坐在她边上,听她诉说别来之事,这才知道她病了,心中好生后悔,连声致歉,跟着忙让人请大夫诊治。徐氏笑了笑,道:“我在乐陵已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我的病乃过度劳累所致,只要休息几天便不碍事了。那几天我依照大夫吩咐,按时服药,好好休息,已经好多了。”

    贾仁禄瞧她面容憔悴,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找大夫看看。乐陵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大夫。老子军中的大夫是朝廷御医,他老人家说你没事,你才没事。”

    徐氏笑靥如花,道:“好,就依你。”

    当下贾仁禄小心翼翼的将她搀入中军大帐,扶她躺好。御医闻唤,急忙赶来,摇头晃脑的号脉一番,煞有介事的责备徐氏几句。无非是说她身为女子不好好躲在家里绣花,还跑到外面瞎鼓捣。以致积劳成疾,风寒内侵,亏得早叫他诊治,不然小命玩完。贾仁禄吓了一跳,忙问该如何是好,那御医见三言两语就把名震天下的骠骑将军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大变,不禁暗暗得意。当下他拍着胸脯保证,这病到了别人手里,或许没救,可到了他手里指定药到病除,着手成春。贾仁禄听了这话,自是千恩万谢。殊不知先将病人病情说得危在旦夕,无可求药,再伺机骗取诊金,正是这帮御医的拿手好戏。贾仁禄世情烂熟,原也不致于轻易上当,只是关心则乱,便坠了御医的彀中,乖乖送上了一大笔诊金。御医开了张药方,拿了诊金,乐呵呵的去了。

    那御医能在尚药局混,倒也非浪得虚名,徐氏吃了他开的药,面色日渐红润,身体也一日好似一日。这日贾仁禄见她大好,方屏退左右,询问造船的详细情景,徐氏一五一十的说了。贾仁禄皱起眉头,道:“你说邓艾临出征前梦见登山望临淄,忽然脚下迸出一泉,水势上涌?”

    徐氏点了点头,贾仁禄道:“娘的,这家伙要糟糕。历史上他就曾做过这梦,结果虽克了成都,却不得好死。如今历史被老子改成这样了,这梦居然还缠着他,当真不给老子面子。”但凡贾仁禄的女人进贾府的第一天总会从其他姐妹那里得知贾仁禄未卜先知的真相,徐氏自也不例外。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贾仁禄对各地隐藏的人才了如指掌,只因他早就知道了。听了这话,她蹙起眉头,道:“山上有水,属蹇。蹇卦坎上艮下。卦词有云:‘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彖曰:‘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利见大人,往有功也。当位贞吉,以正邦也,蹇之时用大矣哉。’象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

    贾仁禄头大了一圈,道:“打住打住,你也知道老子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你动不动就和老子彖曰象曰的,老子怎么听得懂?”

    徐氏笑靥如花,道:“我原先见你不读周易,不识卜卦,竟也能未卜先知,不禁好生佩服。哪知你根本就是个草包,只是机缘巧合,这才对未来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羞得满面通红,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贾仁禄问道:“后悔了?”

    徐氏点点头,道:“嗯,后悔了。我后悔直到数年后才想到法子,没早些和你这个草包在一起。”说到后来,声音细如蚊鸣,几乎不可听闻。

    贾仁禄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扑将上去,就要为非作歹。徐氏推开他,嗔道:“你这人,也不看看时候!”

    贾仁禄老脸通红,傻笑几声,道:“说正经的,说正经的。你刚那一大堆呜呼哀哉的,是在说些什么啊?”

    徐氏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呜呼哀哉,太也难听。刚才那一大段是在解释蹇卦。按易经上的意思,蹇卦也不是不可避免。易彖当头一句:‘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就是说蹇卦虽险,但只要见机的早,还是有办法转祸为福的。那要怎么转祸为福呢?君子以反身修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不一定就能喻一人之祸福。你说他在历史上也做了同样一个梦,这说明那时他和现在一样,十分专注自己要攻打对象,有这样的梦又何足为奇?现在他梦见登山望临淄,而历史上他所梦见的肯定不是临淄吧?”

    贾仁禄道:“嗯,那时他要灭蜀,梦见自己登山望汉中,忽然脚下一泉涌出。那时也有一个通晓易理的高人给他解梦,那人也是先子曰诗云一番,然后再告诉他此行必然克蜀,但但可惜蹇滞不能还。”

    徐氏道:“哦,那人是怎么说的,能和我说说么?”

    贾仁禄想了想,道:“那人好像是说,《易》云: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将军此行,必然克蜀,但可惜蹇滞不能还。”

    徐氏笑道:“这人只是和他讲这些,却没有告诉他如何趋吉避凶,一来估计知道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二来估计这人和邓艾不对付,巴不得他死,不欲提醒他。”

    贾仁禄道:“嗯,邓艾这小子作人忒也差劲,估计没多少人喜欢他。”

    徐氏道:“我方才说了,这梦不一定就能喻一人之祸福。而他的性格确能,我和他共事近两个月,现他契而不舍,百折不挠,永不服输,天道酬勤,他此行虽会遇到世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不过定能成功。可他这人还有另外一面,沾沾自喜,一有点功劳就夸夸其谈,目中无人。一旦他成此不世奇功,定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不听话的将领既便才高八斗,皇上想必也是不会要的。他若是由着性子胡来,不亡何待?我就是看出他有这些毛病,这才借着那个梦,委婉的告诉他要反醒悔悟,痛改前非。可惜他明显没有听进去。”

    贾仁禄笑道:“他要是听得进去,也就不叫邓艾了。”

    徐氏道:“这人很有才能,就这么死了,实在怪可惜的,你有没有法子救上一救?”

    贾仁禄摇了摇头,道:“没法子。你看吧,一旦他打下临淄,一定将自己夸到天上去,跟着把我们这些心甘情愿替他绊住强敌的龙套贬得一钱不值。这些人可都朝中宿将,官职不是正二品,也是正三品,他们没捞到功劳本就心里不痛快了,再受邓艾奚落,这口气还能咽的下去?别人会怎样,我不敢乱说。张翼德这老流氓要是知道邓艾在背后骂他,肯定舞起蛇矛杀到临淄,将邓艾绑起来打,直到打死为止。别的人要是被张飞打死了,皇上还会厉声斥责,这样的人被张飞打死了,皇上估计连问都不会问。你说说,有皇上在后面撑着,老子又有什么法子叫张飞鞭下留人?”

    徐氏笑道:“你是真没法子,还是不想救他?”

    贾仁禄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徐氏道:“我和他共过事,知道他的才干。虽说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只要勤加琢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若只因一时之失,就将他废弃不用,或是除之后快,对国家来说,将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贾仁禄道:“你这人就知道瞎积极,当年你一门心思的替孙权着想,如今你跟着我,就一门心思的替皇上着想。好吧,看在你这番良苦用心的份上,老子就想个法子救他一救。不过现在说这些会不会早了点,说不定这小子福薄命短,出海没几天就遇到大风浪,掉到海里喂鲨鱼了。”

    徐氏道:“你太小看他了,既便他坐船失事沉没,他就算是游也会游到彼岸的。”

    贾仁禄点点头,道:“嗯,这一出这小子是能整出来。好了,你病刚好,不可太过劳神,咱也别替这小子操心了。你好好躺一会,我先去大帐处理军情,过一会再来看你。”

    徐氏道:“嗯,你去忙吧,我累了,正想好好睡一会。”

    贾仁禄细心的检查她的被子是否盖好,又说了几句,这才转身出帐。

    五原以北约百余里便是风景秀丽且极富传奇色彩的阴山,阴山南麓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原上,孤零零的屹立着十几座毡包。一座毡帐前,杨瑛穿着连自己也不清楚是用什么兽皮制成的长袍,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头奶牛前挤奶。这样的活在中原她怕是连做梦也不会梦到,如今却做得十分熟练,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头奶牛身上的奶水剥削得干干净净。当然要她这个大汉公主一开始就适应草原上的艰苦生活,的确是不太可能,最起码她第一次剥削母牛奶水资源的时候,就曾遭到母牛的顽强抵抗,两下里混战一场,她虽然武功高强,却没有学过斗牛,这奶没挤成,反被母牛用蹄子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在家躺了两三天,这才勉强能下地干活。

    原来她和拓跋力微逃至没鹿回部,窦宾看在拓跋诘汾的面上,对他们倒还算客气,待以上宾之礼,每日里只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啥事也不让他们干。拓跋力微闲居无事,一日起身更衣时,见髀肉横生,不知怎的心中郁闷,寻思父亲拓跋诘汾力排众议率部众迁往阴山以北匈奴故地,部落在他的治理下也是好生兴旺,他老人家是何等英雄?而自己寄人篱下,磋砣岁月,髀里肉生,是何等窘迫?想到伤心处,不禁放声大哭。历史上刘备寄于刘表之下,久不骑马,髀里肉生,一日如厕时,也曾有此感慨,痛哭流涕。如今拓跋力微会有此举动,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都是劳禄命,有活干时便觉得精神健旺,一旦闲下来,便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从茅坑里出来,径奔窦宾大帐,鼓动如簧之舌,再三肯请他让自己到边远草原上当一个普通族民,牧马放羊。窦宾觉得让他这样的人才在草原上牧牛放羊,属于严重的资源浪费,也实在太委屈他了,怎奈拗他不过,只得依从。就这样,拓跋力微虽说越混越回去了,不过总算离开了那个让人闷得慌的金丝笼子,和杨瑛来到阴山南麓一片颇为荒芜的草原上打猎放羊,这日子虽然苦了些,倒也逍遥自在。

    杨瑛这个新城公主一天也没在皇宫里混过,自然没有公主应有的架子,主动帮助拓跋力微料理家务,这开始的时候自不免今天被牛踹,明天被马踢,笑话百出。可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她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由金枝玉叶的公主蜕变而成在草原上十分常见的大妈。这怕不是她来草原上的初衷,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她心甘情愿随拓跋力微到了草原上来,就要作好在这里吃一辈子涮羊肉,挤一辈子牛奶的准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这些都还好说,最让她难以容忍的就是不能经常洗澡,虽说拓跋力微想尽办法给她搞来了水,却也无法满足她天天洗澡的需要,不得不使她郁闷不矣。不过她也知草原上的水可比黄金还贵,虽然不常洗澡使她浑身上下十分不舒服,可是她倒也不敢胡乱抱怨。谁叫她当初要舍邓艾而跟拓跋力微,现在她爱情是有了,可却过得十分不自在,这估计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在轲比能及河西鲜卑的强大攻势下,拓跋部彻底覆灭,族民四散奔逃。由于拓跋诘汾治下有方,深受部众爱戴。不少部众摆脱追兵,惊魂稍定之后,便千方百计的打听拓跋力微下落。众人几经辗转,终于探听到拓跋力下微居于阴山南麓一片没长几根草的草场,心下大喜,三五成群赶去投奔。如今拓跋力微寄人篱下,雅不愿太过招摇,引起窦宾的疑忌。倘若窦宾恼将起来,不罩着他,仅凭现在这点点人马在草原上怕是连一天也活不下去,真可谓是得不偿失了。当下他好言好语将前来投奔的族民劝散。大部分族民听到他的消息,兴高采烈,不远千里赶来投奔,没想到热脸竟贴了冷**,不由得大为光火。草原上的人有什么涵养,受了委屈,自然张嘴就骂,将他的十七八代祖宗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誓再也不为拓跋部卖命了。不过还是有少数部众明白他的深意,洒泪而别。杨瑛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不过三从四德她还是知道的,既然丈夫放话了,她也只得萧规曹随,不敢为何异议。

    正当杨瑛心无旁骛,专心挤牛奶之际,忽见一骑奔近,乘者乃是一女子,正是窦兰,叫道:“拓跋哥哥呢?”

    其时鲜卑人开化未久,似乎还有一点母系氏族的影子,女子在生产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男子取亲时也不讲求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相互对上眼就行。成亲之后,男子一般要在妻家作一两年的奴役,当剩余价值被剥削干净了之后,这才气喘吁吁的带着妻子回转自己家中。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农奴翻身了,其实这苦难才刚刚开始,在家中男子属于从属地位的,凡事都要唯妻命听从,只有打战时才能自己作决定。杨瑛对鲜卑人规矩一无所知,拓跋力微有心提高自己地位,对这些事也是笔削春秋,略过不提,是以杨瑛不明就里,便将中原那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繁文俗礼搬了来,拓跋力微由从属地位一跃而成主导地位,真可谓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矣。鲜卑人尊重女子,而且不像中原那么多规矩,鲜卑女子上自然是逍遥自在,行事越肆无忌惮起来。

    自打拓跋力微来到草原牧马放羊的那一天起,窦兰就常找各种各样借口,来这里乱晃,并千方百计的和拓跋力微聊天。杨瑛见到她就来气,叫道:“不在!”

    窦兰也不生气,道:“那他去哪了?我爹爹找他有急事,你快带我去见他。”

    杨瑛道:“不知道!”

    窦兰急了,叫道:“既然这样,那我可走了,你们可别后悔!”

    杨瑛虽觉她多半在危言耸听,大言唬人,可也怕万一真有大事生,给自己耽误了,到时拓跋力微怪责起来,自己须不好交待,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

    窦兰道:“哼,有你这么问话的么,凶巴巴的。不过看你不是草原上人,不识尊卑,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本姑娘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不然定要将你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杨瑛冷笑道:“哦,那我倒也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窦兰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拓跋哥哥,没空和你痴缠。拓跋哥哥呢?快带我去见他。”

    杨瑛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见他想做什么!草原上的女人真是蛮不讲理,自己不要脸,还说我不懂规矩。”说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窦兰嗔道:“怎么一样,这事和你说有什么用?”

    杨瑛道:“你都没和我说,怎么知道没用?”

    窦兰道:“好啦,好啦,告诉你吧。要不是看在拓跋哥哥的面上,我才懒得和你这个中原人多说一句话呢。”

    杨瑛怒道:“中原人怎么了?”

    窦兰道:“中原人懦弱无用,什么也不会,真不知拓跋哥哥怎么会看上你。嗯,八成你贪图富贵,死缠烂打,要他带你到草原来。”

    杨瑛满脸通红,挽起袖子,摆了也不知是什么掌的起手式,叫道:“谁说我贪图富贵的?说实话若不是力微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这个破草原我才不来呢?”

    窦兰道:“哼,敢说我们草原破,你们中原才破呢!”

    杨瑛抢上两步,道:“你再说一遍。”

    两人原本只是情敌,为了一个男子争风吃醋,仅此而已,也不是真的不可调和。可是两三句话不对付,两人竟开始互相攻击对方的民族,这样一来矛盾就上升成为民族矛盾,当真不可调和矣。起初杨瑛见窦兰是窦宾之女,不愿惹事;窦兰见杨瑛是拓跋力微之妻,不愿生非,两人只是相互抵毁,可越吵越凶,终于大打出手。杨瑛忍无可忍,也懒得再浪费口水,冲将上去,抡拳便往她面门上击去。窦兰见她率先制造事端,怒不可遏,也是一拳往对方左眼打去。这一招以攻为守,攻的是杨瑛眼目要害,武学中所谓“攻敌所必救”,敌人再强,也得乖乖回手自救,那就摆脱了自己的危难,原是极高明的打法。不料杨瑛盛怒之下,脑袋烧糊涂了,竟不躲避,手臂继续递出。砰的一声,两拳虽分先后,却同时击中对方。杨瑛左眼中拳,肿起老高;窦兰鼻梁中招,鲜血长流。两人两败俱伤,更加愤怒,也就不顾得章  法,抱在一团,乱扭乱打,乱踢乱踹,一面打还一面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喊。

    临近毡包的族民见二女斗殴,吓了一跳,赶忙报与拓跋力微知晓。拓跋力微正和族人在阴山南麓打猎,听说这事,大吃一惊,忙策马回转,见二人仍拳打脚踢,斗得个不亦悦乎,一叠连声叫起苦来,忙上前相劝。可是二女争夫,和寻常武人相斗大为不同,两人都已处于半癫狂状态,出招已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拓跋力微武功虽高却也架不住乱拳相加,一个不留神,面门和**上重重的挨了一记,好不疼痛,二女见情郎中招,这才冷静下来,同时相搀,两手相触,不由得对看一眼,下意识笑了笑。一笑可泯恩仇,可二女这一笑,能不能起到这个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杨瑛笑了一笑,便觉不妥,一把将窦兰推开,从怀中掏出金创药,小心翼翼的为拓跋力微上药。

    拓跋力微见二女不再放对,放心不少,问窦兰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窦兰被打得鼻青脸肿,正没好气,道:“没事难道就不能来了?这是爹爹的草场,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得着么?”

    杨瑛白了她一眼,道:“草原人就是不可理喻。”

    拓跋力微道:“你们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扯到草原人和中原人之间的矛盾。”

    窦兰定了定神,气消了大半,对拓跋力微说道:“我找你真有急事。是这样的,河西诸部得了阴山之北草原,实力大增。他们中绝大多数部落不愿寄人篱下,受轲比能的领导,相约反叛。轲比能辛辛苦苦的忙了一场,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自是暴跳如雷。可是他的部落屡屡出战,已疲不能兴。于是他令爹爹及附近几个小部落连和起来攻打河西诸部。爹爹知道你急于想要收复失地,决定用你为将,拨一支军马由你指挥,和他一起出征。我知道这个消息,便自告奋勇来通知你,哪知却遇到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杨瑛这才知道窦兰找拓跋力微不是为了联络感情,而是真有要事,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适才我太也无礼。我在这给你赔不是了,求你别见怪。”说着盈盈拜倒。

    窦兰见她主动退让,也就不为己甚,道:“我适才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别见怪。”

    拓跋力微听说窦宾要用他为将,去打河西诸部,自是激动万分,也就无心去理会二女之间的小恩小怨,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咱马上赶回部落。”

    没鹿回部中军大帐,窦宾瞧了瞧窦兰,又看了看杨瑛,登时明白二人之间生了什么屁事了,当下也不多问,对拓跋力微说道:“最有附近的部落都在说当年你爹爹在世时,对我如何如何。而我不但不替报仇,还让你到边远地区牧马,当真忘恩负义。”说着长叹一声,道:“这帮小人,没事就会瞎咧咧,哪里知道我的难处。你爹爹和我亲如兄弟,你的仇其实也就是我的仇。可这仇我不是不想报,而是没法报。河西诸部原本就比我没鹿回部大许多,加上他们新得了阴山以北的匈奴故地,声势更盛,就是十个没鹿回部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我若是一时意气用事,为你报仇,怕是连我也要不得好死了,这一节你需得理会的。”

    拓跋力微投奔没鹿回部后,窦宾一不兵替其复仇,二不分他土地让他坐强坐大。草原上和没鹿回部不对付的部落乘机大放厥词,谣言甚嚣尘上。窦宾怀疑这谣言是拓跋力微心怀怨望,故意放出的,故有此一言。

    拓跋力微一本正经的,道:“大人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铭感五内,不敢忘怀。至于其他人要胡说八道,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也管不着。汉人有句话叫:‘谣言止于智者’,大人待我如何,自是有目共瞩,谣言毕竟谣言,不久自当不攻自破,大人又何必往心里去?”

    窦宾哈哈大笑道为:“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我就很开心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才不管那么多了。如今河西诸部得罪了轲比能,轲比能令我率领西部诸部落讨伐,这可是天赐良机。此役朔方、五原、云中、定襄一带共计三十余个部落参战,归我指挥,我打算将他们分成三路,我指挥中路,你指挥西路,剩下一路由我大儿子窦虎指挥。这只是初步构想,具体如何,正要和你商议商议。”

    众人在帐中密议良久,方各自散去。三日后,五原、云中一带诸小部落军马齐集没鹿回部,一向平静的大草原变得热闹非凡。经过一个短暂的誓师仪式,大军分成三路,浩浩荡荡开赴前线。

    没鹿回部就在阴山边上,离背叛轲比能的河西鲜卑蒲头等部也不是很远。蒲头又不是傻瓜,他眼皮子底下生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当下他差人打听备细,微微一笑,道:“我正要让你们见识我的厉害,没想到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拓跋力微所领西路军由五原出,向北翻越阴山,奔出三五百里,沿途竟没有遇到一兵一卒。杨瑛随夫出征,见此情景,大为纳闷,道:“我们一路行来,竟然连一个敌人也没遇到,实在太奇怪了。”

    拓跋力微低头不语,过了良久良久,大叫一声:“不好。大人有难了。”

    杨瑛笑道:“瞧你,一惊一乍的。你怎么知道大人有难了?”

    拓跋力微道:“当时我就不同意三道并进,可窦宾窦虎父子俩都主张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三道并进,是可以相互应援,分进合击,可要是敌人乘我兵力分散之际,集中优势兵力击破一路,剩下二路焉能独存?”

    杨瑛也带过兵,打不战,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窦宾将会遭敌军主力袭击?”

    拓跋力微道:“嗯,当是如此。”

    杨瑛道:“这家伙对咱们这么差劲,死了活该,咱别去理他。”

    拓跋力微摇了摇头,道:“他不即出兵助我复仇也是为他部落考虑,若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咱不能因为这个怪责人家。我们孤身投奔,人家非但没有将我们绑了去献给轲比能,反而还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已是对我们仁至义尽了。你们汉人不是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他有难,咱可不能见死不求。退一万步来讲,现在就他一家肯收留我们,倘若他败了,我们再投靠谁去?”

    杨瑛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倒也有理。”

    窦宾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一眼望将过去,草原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一直展到天际。他一生中还从指挥过如此多的军马,不由得心花怒放,放声大笑。不一日,大军翻过阴山,前军报称遇到敌人小股骑兵。窦宾数万雄兵在手,自以为天下无敌,他正要在敌人面前摆摆谱,显显手段,眼见敌人自己送上门来,心下甚喜,暴雷也似的大喝一声,率军冲上。众将士见主帅如此神勇,身先士卒,纷纷鼓起勇气,大呼而前。小股敌军不勾一扫,不到片刻,便被消灭。

    窦宾胜了一阵,得意洋洋,指挥军马继续前进,行不数里,又遇小股骑兵。窦宾列阵接战,不到片时,敌人就呼爹唤娘,四下逃窜。如此胜了三五阵,窦宾越骄傲起来,高踞马上,哈哈大笑:“人道河西诸部骁勇善战,我看也不过如此,哈哈。”

    忽见一骑奔至,乘者正是拓跋力微差去提醒窦宾提防埋伏的亲随,道:“启禀大人,拓跋将军觉得敌军行踪十分诡异,特让我来提醒大人小心埋伏。”

    窦宾颇不以为然,打着官腔道:“力微到哪了?三道分头并进,于故拓跋王庭会合,痛歼强敌,要是哪一路迟到了,咱的全盘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那亲随道:“拓跋将军已率部驰出三百余里。”

    窦宾点点头道:“那打了多少胜仗?”

    那亲随尴尬地道:“我部并未遇到一兵一卒,拓跋将军觉得敌人举动不测,这才差我来提醒将军。”

    窦宾道:“我部频遇敌人,你部怎么可能未遇一兵一卒?”

    那亲随道:“我部行出两三百里的确未遇到敌军。”

    窦宾道:“怕是力微胆小怕事,见到敌人就逃之夭夭了吧。”

    那亲随也觉得行出两三百里,竟未遇到敌军,大是古怪,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了想,正要回话,却听窦宾道:“罢了,你让力微自己小心在意,我这边就不劳他操心了。”

    那亲随道:“这……”

    窦宾瞪了他一眼,道:“这什么这,还不快滚!”

    那亲随抱头鼠窜而去。窦宾斥退亲随,以为敌军旦夕可灭,志得意满,指挥军马浩浩北进,殊不知自己正一步步钻进敌人早已设好的口袋。

    这日晚间大军离昔日拓跋王庭不足三十里,队伍正行间。忽听得不远处响起一阵号角,呜呜之声未歇,一支军马杀到,为一人一见窦宾便大骂他祖宗一十八代。窦宾大怒,策马上前和那人单挑,斗不数合,冷不防一支军马不声不响杀到,将大军截成两段。跟着四下号角之声大作,月光下但见旌旗猎猎,无数军马分成四面八方杀来,将没鹿回部围在垓心。

    窦宾没想到拓跋力微真有先见之明,自己果然成了饺子馅,大吃一惊,手下略慢。对方觑定破绽,暴喝一声,奋平生之力,挥刀向他胸口砍来。窦宾挥刀横架,当地一声大响,双刀相击,火星四溅。窦宾啊地一声惨呼,虎口震裂,鲜血长流,身子一个不稳,翻身下马。

    那马受了惊吓,撇下主子不顾,飞也似的逃命去了。和窦宾放对的那壮汉哈哈大笑,策马冲上。窦宾没了马,又没有兵器,只得闭目待死。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呼喝:“大人快走,如此鼠辈,我自当之。”数名亲随冲上,拼死抵挡,窦宾乘乱撒腿狂奔。奔了一阵,他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倒地,正惶急间,忽见一生面孔骑着骏马奔来,叫道:“大人骑此马逃走,迟了怕是性命不保。”

    当此千钧一之时,窦宾也不顾着千恩万谢了,骑上骏马,飞也似的逃回部落。大军没了主将四下乱窜,大败亏输。拓跋力微说的没错,中路一破,另外两路也不能独存。拓跋力微其时正在左近,闻败即令精兵殿后,缓缓后退,河西诸部见对方有备,不敢穷追。拓跋力微全师而退,不曾折了一人。窦虎也是初生之犊,仗着一股锐气,和敌人大杀一阵,结果吃了个大败仗,损失部众近万,马匹器械更是丢了不计其数。

    窦宾虽吃了个大败仗,且喜有人给他马骑,捡回了一条小命。回到部落后,他让自己的小妾好好给自己按摩一阵,心神稍定。他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否则拓跋诘汾也不会和他结交了。安顿好了之后,他便思报恩,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曾在哪见过,而且他问了从征诸将,诸将都说不知此事。于是他在部落内悬下赏格:“凡有知道是谁给我骏马,助我逃生的,立即来报,一经查证属实,即赏黄金百镒。献马之人若见此状,来见,当加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