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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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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艾正要说些“打扰你了。”“多谢了。”之类的屁话,就在他嘴唇将张未张之际,只听那乞丐说道:“我要休息了,你们别打扰我!我睡觉时不喜欢吵闹,你们想干什么竟可自便,不过切不可大声喧哗,扰我清梦。还有你们只能在这里避雨,等雨停了,你们就走。”

    杨瑛见那乞丐如此无礼,柳眉一蹙,提起粉拳,便要冲上。

    邓艾伸手握住她的拳头,在她悄声道:“算了吧,我们来……来者是客……客,还是客……客随主便吧。”

    杨瑛瞪了那老乞丐一眼,小声嘀咕道:“哼,这种破地方,除了你,还有谁爱呆?等雨停了,就算你求我留下来,我也不留。”

    邓艾微微一笑,抓了些破桌破椅,在不漏水的角落里生起火来,让杨瑛和自己烤干衣衫。但见天上黑云越聚越浓,雨下得越大了。邓艾从行囊中取出了干粮面饼,分给杨瑛。二人结伴而行,他又是个男士,自然要扬风格。一路上背行李、安排住宿、预备酒饭等等脏活累活,都由他一人扛了,不过他有美在旁,香泽微闻,娇斥时作,当真是乐也融融,也就不觉得做这些有什么不妥,只觉任劳任怨,供其驱策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当真是百死无悔了。

    杨瑛虽不满那老乞丐言语无礼,但见他两眼紧闭,睡得正香,倒也不敢打扰,悄声和邓艾聊天。二人越说越是入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阵呼噜声响起。屋里就三个人,他们两人正在谈情说爱,自然不会出如此嘈杂的声音来破坏气氛,这声音显是出自那老乞丐之口。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如刮镬,如击狗,刺耳难听的声音不断从那两片嘴唇中传将出来,一阵响似一阵,震得两人双耳嗡嗡直响,心中烦躁不堪。

    杨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这老头真是可恶。”

    邓艾小时候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这种露宿荒山以破屋破庙为家的事情,他也干过,这个中滋味不提也罢。他叹了一口气,道:“他这么老……老了,还无家……家可归,流离失……失所,也怪可……可怜的。这里毕竟是他的栖……栖身之所,咱们还是将就……就他些。”

    杨瑛见他脸上神色有异,道:“怎么,又想起过去的事情?”

    邓艾点点头,杨瑛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凭你的才学这次到长安一定能如愿以偿,你马上要就要过好日子了,为何老想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邓艾点了点头,道:“嗯,你……你……你……”

    只听得呼噜之声越来越响,有若雷鸣,邓艾只觉头昏脑涨,心中烦躁,下面的话便怎么也接不下去了。

    杨瑛再也忍不住了,长身而起,身形一晃,欺到那老乞丐眼前,抓住他的脖领,将他拽起。

    那乞丐又打了两声呼噜,这才缓缓睁开双眼,见杨瑛怒容满面,举起粉拳对准自己的眼珠,大吃一惊,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杨瑛道:“姑……本公子休息的时候也不喜欢他人打扰,你睡觉便睡觉,嘴里为什么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来打扰本公子。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条便是安安静静睡觉,另一条就是给我滚出去,别再来烦我们。”

    那乞丐叫起天屈:“这可是我的地方,要不是我好心好意让你们进来避雨,你们早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了。你们非但不感激我,反而要大打出手,如此忘恩负义,与禽兽何异?哼,我的家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给我走。”

    邓艾急忙上前解劝,道:“杨……范兄,不得对老……老先生无礼,快放……放开他。”

    杨瑛白了他一眼,道:“这事你少管。”对那乞丐说道:“家?你这样的人有家么?我来问你,这里真是你家么?”

    那老乞丐道:“这……这……当然是……是我的家。”这话说起来吞吞吐吐,明显底气不足。

    杨瑛笑道:“你不过见此间衰败不堪,无人居住,暂借作栖身之所。这里根本就不属于你,你居然还敢妄自尊大,以主人自居,当真可笑之极。既然你和我们一样是客人,凭什么要我们走,我看该走的是你。快给本公子滚出去,本公子不想再见到你。”

    那乞丐道:“强词夺理,这地方没人住,我来了,就是我的地方,你们怎么敢在我的家里撒野?”

    杨瑛哈哈大笑,道:“笑死我了。说我强词夺理,我看你才强词夺理呢。没人住的地方,你来了,便是你的,这是什么道理?只有强盗才会这么想呢。现在我若是打了你,你定会怪我欺负老人家。好吧,我不打你,咱这么办。既然你说这屋子是你的,那就同我到县衙,让县令大老爷来评评这个理。”揪着他向外便走。

    那乞丐一听要上县衙,脸现慌张之色,双手乱挥,想要格开她抓住自己脖领的那只手,却又哪里挣得开?只得叫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去县衙,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给我滚。”

    杨瑛道:“你为什么不敢和我去县衙,难不成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乞丐脸上惊慌之色更甚,叫道:“我哪有?”使出天下无敌,百战百姓的绝招“围魏救赵”,双手乱抓乱舞,只盼误打误撞下,攻敌所必救,逼得她回手自保。突然之间,双手手掌中软绵绵地,竟然抓住了她的胸口。

    也是杨瑛太也托大,没把这个老乞丐放在眼里,一时疏神,竟让那乞丐的袭胸龙爪手一击成功,不经惊羞交加,反手一掌,在他左颊上清清脆脆的打了一耳光,跟着飞腿将那老者踢出丈许。杨瑛气恼之极,拔出腰间长剑,猛地向那乞丐的胸口刺去。

    那乞丐正慨叹这男人的胸肌好大,突然间脸上吃了一耳光,胸口中了一记窝心脚,只觉全身骨头疼得像是要散架一般。他正要张嘴呼痛,忽见杨瑛拔出长剑来取自己的狗命,吓了一跳,一个打滚,滚到门口。杨瑛一剑刺空,戳进一根木柱。她用的力道过猛,那剑入内甚深,一时无法拔出。

    那乞丐乘机站起身来,奔出门外,叫道:“你敢欺负老人家,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杨瑛叫道:“我杀了你。”向前一纵,身子凌空飞起,径向那乞丐扑来。

    邓艾站在杨瑛背后,没见到适才那一幕。他见老乞丐言语忒也无语,心中也是不忿,不过他只是想让那人吃些苦头,这才没阻止杨瑛,眼见杨瑛双眼满是仇恨的火焰,知道要出大事,叫道:“不……不……不可杀人!”

    那乞丐大叫道:“我的娘啊!”又是一个驴打滚,滚出老远,打开院门,飞出似的去了。

    杨瑛叫道:“哪里走?”抬腿便要追上。

    邓艾忙抢了上来,将她拽住,道:“别追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瞧你都给淋湿了,快进来烤烤,小心着凉。”

    杨瑛扑在他的怀里,将头枕在他的肩头,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道:“他……他……他……”

    邓艾不明所以道:“他怎么了?”

    杨瑛脸上一红,道:“没什么。”

    邓艾道:“你打了他这……这么多下,也该出……出气了吧,他毕竟是……是长者,咱们不可对他……他太过无礼。”

    杨瑛向他瞧了一眼,知他不知道适才之事,暗暗松了一口气,用他肩头的衣衫擦了擦眼泪鼻涕,跟着打了个喷嚏。

    邓艾眉头一皱道:“瞧你,还是着凉了。”扶她进屋。

    杨瑛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帮我?”

    邓艾道:“杨女侠神……神功盖世,收拾这个乞……乞丐,绰绰有余。我……我若是上前帮忙,碍手碍脚的,不是更惹……惹得你不高兴么?”

    杨瑛小嘴一撅道:“你这人总是话里带刺,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不过你说我神功盖世,我喜欢。”

    邓艾从她的包裹里取了条长袍,道:“快换上吧。”说着转过身去。

    杨瑛晕生两颊,除下湿衫,将长袍换上。耳听得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也不知这雨还要下多久。两人尽捡些没要紧的话来说,不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蹄声隐隐自远处直响进来,不多时已到院门之外。只听一人气极败坏的叫道:“瞧这里破破烂烂,乱七八糟,本少爷千金之躯,岂能呆在这种鬼地方?”

    杨瑛听了那男子的声音,觉得甚是耳熟,出了一会神,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不由得一凛。

    只听另一人说道:“这方圆几里咱们都找遍了,就这么一个地方可以避雨,少爷,事急从权,你就将就将就吧”

    先一人叹了口气,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也不问有没有人,砰的一声,将大门踹开。只听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瘴头鼠目,身着下人服色的小厮探头进来,左右一张,不待他们说话又踱了出去,叫道:“少爷,里面没别人,就两个乡下人,在那烤火。”

    只听那少爷叫道:“乡下人?本少爷怎么能和乡下人呆在一个屋檐下,没得沾上一身穷酸气!那样今年的头名壮元还能是我的么?去,把那两个家伙给我赶将出去!”

    杨瑛秀眉一蹙,伸手在地下抓了把泥土,抹在脸上。邓艾见她古里古怪,问道:“怎么了?”

    杨瑛在耳边悄声道:“那日在黄河试图调……”

    便在这时几条大汉抢进门来,叫道:“我家少爷要在这里避雨,不相干的人赶紧滚蛋!”

    杨瑛满脸污泥,丽色尽掩,活活脱像一个乡下汉子,心下稍宽,叫道:“这间屋子早就没了主人,人人都可以在这里避雨,你们凭什么要将我们赶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一恶奴道:“道理,道理!我们拳头的便是道理。我家少爷的话便是道理!”

    邓艾大怒道:“岂……岂……岂……有此……此理!”

    众恶奴笑道:“原来是个结巴!哈哈,哈哈!”

    邓艾羞了个大红脸,不愿在惹人讪笑,缄口不言。

    因杨修之死,杨瑛被仇恨蒙了心智,此前虽和不少男人接触过,但大多都是逢场作戏,敷衍了事,并不没有什么感觉。包括贾仁禄也是如此,贾仁禄救过她的性命,又帮她狠狠教训了曹丕一顿,她自是感激不已,不过却也没有到以身相许的程度。在她心里贾仁禄更像她的大哥哥,有什么困难就找他帮助,有什么心事就向他述说。

    反正贾仁禄一见美女就犯晕,不论美女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照章  办事,当真是百折不挠,百死无悔。他虽然因为自作多情这个臭毛病,吃了不少亏,上了不少当,却一直不知悔改,相反乐此不疲,乐在其中,打算把它当成一项事业,长期做下去,不过结果如何,自是可想而知。好在他事业也有了,美人也有了,钱财也有了,一切太过一帆风顺,也不是一件好事,偶而吃些小亏,调剂调剂倒也无伤大雅。

    杨瑛从邓艾口中得知他也曾因陈寔文章  ,取了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吃惊之余,不禁对这个小伙子颇为好感,和他说话常会觉得心如鹿撞,也常会莫名其妙的脸红。为什么会这样,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之前她满脑子都是报仇血恨,情爱这种感觉对她来说自是十分陌生。姻缘这东西本来就莫明其妙,有太多事情用科学和逻辑无法解释清楚,是以外国人就认为两个人之所以会走在一起是一个叫丘比特的家伙,扛着一把大弓,在万千人海里觑定目标,飕着一箭射去,长箭将两颗原本陌生的心串一起,结果两个人就此啃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丘比特也打完收功,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在中国丘比特这家伙当然不可能出现在神仙的大名单里,不过做和他同样事情的还是大有人在的,那就是月老,中国人认为两个人会走到一起,是月老拿着一根红绳,将两个人拴在一起,两人就此相亲相爱,百头到老。中国和外国虽然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解释大相凿枘,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两个人原本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由于某一个神仙的阴差阳错,通过某种介质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此时杨瑛也不知中了箭,还是被红绳缠住了,对邓艾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听别人说他结巴,就像是说自己结巴一样,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恶奴叫道:“我说他结巴,你激动个什么劲!臭小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趁我家公子还没生气之前,赶紧滚……”

    杨瑛身形晃动,欺到那人身后,左手探出,抓住了他的后颈,顺势一提,那人身子离地。他吓了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杨瑛右手跟着抓住他的后臀提起,大叫:“他是我最要好的兄弟,你说他结巴就是不行,滚你的吧!”双手一送,那人一个庞大的身子便如皮球一般着地滚将出去。

    其他恶奴叫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手,弟兄们齐上!”

    只见杨瑛东打一拳,西一掌,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十来个恶奴都被打倒在地,身子蜷得像只大虾。

    忽听滴水檐下一人拍手叫道:“好功夫,好功夫,真是好功夫。”说话之人正是那少爷。

    在黄河边上满嘴流着哈拉子,上前调戏杨瑛的就是他。杨瑛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要把我们赶出去的少爷?”

    那少爷满脸堆笑,道:“这不过是场误会,还请仁……不,大侠别见怪。”

    杨瑛道:“我适才亲耳听你说要将我们赶了出去,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强凶霸道的人。我这人有个臭脾气,那就是眼睛容不得沙子,若是见到一些不干不净的臭虫,总要把它们都除了去才开心。你是自己滚呢,还是由我代劳呢?”

    那少爷道:“大侠别生气,大侠别生气。下人一时没搞清楚,来和我说是两个乡下人在这里,我被雨淋得头昏脑涨,十分难受,一时不明,说了些混帐话,惹得大侠不高兴了,还请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杨瑛道:“你这家伙,我一看你就生气,你赶紧给我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少爷道:“两位大侠,你瞧外面下这么大的雨,附近又没有避雨的地方,你让我上哪去啊?若是大侠还在为刚才之事生气,我这里在作揖了,还请大侠别生气,还请大侠别生气。”说着连连作揖。

    邓艾见他倒也知道什么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不算坏到家,颇愿与其方便,道:“既是如……如此,你进来吧。”

    杨瑛回头瞪了邓艾一眼,对那少爷道:“进来吧。”

    那少爷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走了进来,他的几个恶奴这才吭吭哧哧的站了起来,站到那少爷身后。

    邓艾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少爷道:“我叫蹇乂。”

    邓艾没想到他们俩人的名字竟差不太多,自己只比他多了个草字头而已。奇就奇在,现实中两人的身分竟也和名字所示一样,自己多了草头,便和一株没人在意的小草一样,生活在最底层,吃苦受罪;他没有这个草头,则成了大户人家的少爷,吃香喝辣。看来名字还真和命运有些关系,不禁暗恨自己的父亲当初什么好名字不取,偏偏要给自己的名字上安个草字头,结果人如其名了。他胡思乱想一阵,方道:“蹇兄这是要去哪?”

    蹇乂道:“上京。”

    邓艾吃了一惊,道:“可是去长安参加考试。”

    蹇乂面有得色,道:“正是,小弟不才,在这次司州乡试名列第五十九名。”

    杨瑛笑道:“只考了个第五十九名,有什么好得意的?”

    蹇乂道:“这位是?”

    邓艾道:“我叫邓艾,他叫范士则。”

    蹇乂道:“原来两位一个是豫州解元,一个是司州解元,失敬失敬。咱们三个能碰到一起,还真是巧啊,不如就一起进京吧,路上好有个照应。”

    邓艾向杨瑛瞧了一眼,道:“这……这……这……怕是不好吧。”

    杨瑛道:“就是,就是。你和我们在一起,定会惹上一身穷酸气,今年的状元你肯定是没指望了。”

    蹇乂笑道:“我已经赔过不是了,范兄仍不依不饶,难不成要我跪下?好,只要范兄能解气,要我下跪又有何妨?”双膝一弯,便要下跪。

    邓艾上前扶住道:“蹇兄切……切莫如此,我们可承……承实不起。”

    杨瑛撅起小嘴道:“有什么承受不起的。好吧,你爱跟我们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蹇乂脸上浮现了丝狡狯的微笑,一闪即逝,向身后那伙下人喝道:“一帮没用的废物,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给我回去吧。”

    众家丁叫道:“少爷,从这里到长安路程可不近,一路上可能遇到危险,我们要留下来保护你。”

    蹇乂冷笑道:“有邓兄、范兄和我一起,我能遇到什么危险?再说凭你们这点微末道行,遇到危险自顾不暇,哪还有能力保护我?赶紧给我滚吧。”

    众家丁道:“可老爷那……”

    蹇乂道:“爹爹那我自会去信和他解释,你们不会有事的。”

    众家丁松了口气,道:“既是少爷一再坚持,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了,还请少爷多多保重。”

    众人行了一礼,三五成群,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书童,服侍照顾蹇乂饮食起居,那人十**岁年纪,颇为木讷。

    杨瑛原先见蹇乂家丁众多,虽然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但毕竟人多势众,后患可虑,心中着实忌惮,如今见他主动遣散恶奴,不由得放心不少。

    邓艾毕竟年轻识浅,不识江湖险恶,还道他推诚布公,对他颇为欣赏,道:“瞧蹇兄全身都湿了,来坐下烤火吧。”

    蹇乂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到杨瑛边上坐了下来。

    杨瑛穿上男装,脸上又涂了黑泥,形像大变,自不担心他会认出了自己了。自己和他最近,他向自己走来,也是人之常情。他对这人颇为厌恶,一想到他在黄河边上的丑态,就全身起鸡皮疙瘩,柳眉一蹙,来到邓艾右坐下。之前她坐在邓艾左,而蹇乂又坐在她左,这一换位,二人之间隔了一个邓艾,杨瑛就不用直接面对这个一见到就想吐的家伙了。

    蹇乂笑道:“看来范兄还在生我的气。”

    杨瑛冷冷的道:“你少自作多情了,为你这种小人生气不值。”

    邓艾笑道:“你们这……这是怎么了,一见面就吵……吵架。”

    杨瑛伸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呆子,你知道什么?在黄河边上调戏我的就是他!”

    邓艾心中一凛,瞧向蹇乂的目光明显含有敌意,道:“离会试之期已近了,蹇兄为何这时才上路?”

    蹇乂摇了摇头道:“别提了,其实我早就起行了。那时我听道上之人说起孟津一带景致颇佳,心想试期尚远,游玩一番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便带上几个下人前往孟津,哪知在一段僻静的河道里见到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在河里洗澡,我不合呆看几眼,被那女子现,将我打个半死。我受伤不轻,回家将养了些时日方才痊可。我担心误了考试,便即起程。今天因为赶路,错过了宿头。忽然天降大雨,我们几个只好来到此间避雨。没想到竟得遇两位仁兄,便是上天安排,怕也不能如此之巧。”

    邓艾笑道:“那姑娘于河边……边沐浴,故然有失捡点,可……可蹇兄躲在一旁呆看,怕也……也有取打之道。”

    杨瑛怒道:“活该,那姑娘怎么没把你打死?”

    蹇乂道:“两位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过那姑娘当真出脱的十分水灵,那腰枝,那……嘿嘿,不好意思,我老毛病又犯了,口不择言了,口不择言了,不知在道上可曾见过这个女子?”

    邓艾道:“我们怕耽误行……行程,只顾低头走路,并没见什么美貌女……女子。你可知那姑娘尊姓大名?”

    蹇乂摇了摇头,道:“她没有说。”

    杨瑛道:“你千方百计的打听一个大姑娘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有非分之想?”

    蹇乂笑道:“我对那姑娘其实并没有恶意,那次也不过是无意之中看到的,纯属无心之失,我想找到她,向她解释清楚。”

    邓艾道:“我……我们没有见……见到那个姑娘,看来是帮……帮不了你了。”

    蹇乂道:“我总觉得我还会在和她见面的,我的感觉总是不会错的。”

    杨瑛道:“茫茫人海,匆匆一瞥,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上哪找去,做你的白日梦的吧!”

    蹇乂道:“我这人做事一向认死理,我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那姑娘就算跑到天边,我也要把找出来,向她当面说声对不起。”

    邓艾道:“蹇兄这份心思,真……真叫人佩服。”

    杨瑛道:“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当下三人在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杨瑛对这家伙十分反感,若不是不想在邓艾面前破坏淑女形象,早就在那头赖蛤蟆的脸上饱以粉拳,把他打得连他爹妈都认不出来。虽然她不能打人,但还是不可以不和他说话。毕竟嘴长在她身上,想和谁说话,想和谁装聋作哑是她的自由。蹇乂倒对这个性鲜明的小伙子颇感兴趣,没有话题创造话题也要和她聊天,不过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他接连碰了十几个软钉子,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不再自讨没趣,转而和邓艾聊了起来。

    邓艾和他聊了一阵,现他不学无术,外表虽生的好看,不过肚子装的却是包乱草,像这样一个草包居然能一路过关斩将,取得去长安参加考试的资格,着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在他拐弯抹角的套问下,总算是问出个大概。原来蹇乂原本也不姓蹇,他和曹操身世差相仿佛,只不过没他的命好吧了。曹操原先也不姓曹,他父亲是灵帝时十常侍之一的中常侍曹腾的养子,是以跟着曹腾姓曹。

    当年陈琳在讨曹檄文上是这么曰的:“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宦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彪狡锋协,好乱乐祸。”意思就是说,曹操之所以能混到这个位子,不是靠他的本事,而是靠着曹腾孙子这么一层裙带官系,他父亲为了让他能出来祸害人间,搞得鸡飞狗跳,将家中所有的财宝装成几大车,拉到洛阳,贿赂权门,这才给曹操谋了个差使。曹操由此端,走上了祸国殃民的道路。

    蹇乂的父亲和曹操很像,曹操是十常侍之一曹腾的孙子。他则是十常侍之一蹇硕的孙子。众所周知宦官是没有后代的,只能领养孩子,这领养的孩子自然要跟着自己姓,要不然怎么为自己传宗接代?于是蹇乂的爷爷被蹇硕领养后改姓蹇。其后蹇硕阿灵帝之意,谋立幼子刘协,事机不密,阴谋败露,被中常侍郭胜一刀给喀嚓了。蹇乂爷爷避祸出奔逃到了缑氏城中定居下来。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蹇硕虽死,关系网尚在。缑氏县令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蹇乂爷爷在县令及蹇硕关系网的大力支持下,弃政从商,乘着兵荒马乱之际,凭着小聪明,狠狠赚了一笔,家累万金,成了司州一带有名的富豪。这家业传到蹇乂父亲这一代,由于他父亲素喜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商号经营不善,开始走下坡路。他们家在中原河北一带的生意逐渐被风头正盛的甄家所取代。好在他爷爷给他们留下了铜帮铁底,便是只出不入,坐吃山空,这钱也够他们挥霍三辈子的了。

    蹇乂父亲见到科举制榜文,心念一动,想让他的宝贝儿子考科举,当大官,将来做他强有力的后盾,有他在后面照着,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来瞎捣乱,乱收税?甄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有贾大流氓在后面撑着,办什么事都是一路绿灯,地方官也对他们的生意很是照顾,不敢向他们摊派各种苛捐杂税,既便他们有什么违规犯纪之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而自己则不同了,如今蹇硕的关系网早已荡然无存,自己的生意在官府的压制下缚手缚脚,几乎被甄家及其他商号打得抬不起头来。

    可他还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肚子里有几两墨水的,于是他动关系,金银如流水般将出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个考官经不住诱惑,答应帮他摆平此事。不过其时科举制刚刚开创,中央那几个老头子盯得甚紧,凡有营私舞弊之事,一经察处立即喀嚓。那考官当然不敢将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提为司州第一,那样他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他挖空心思,给蹇乂个第五十九名,不显山不露水,让他能参加会试。至于会试结果如何,就要靠蹇乂父亲去活动,他是爱莫能助了。

    就这么着蹇乂混到了会试名额,屁颠屁颠的上路,半路上他被人诱拐,走了个岔道来到和去长安完全没有关系的黄河边上游玩,结果出乎意料的遇上杨瑛,从此陷溺其中不能自拔。

    邓艾听了这么一个故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和蹇乂聊着天,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阴山以北,拓拔鲜卑王庭,拓跋鲜卑大人拓跋诘汾正在帐中闲看简牍,研究上面那一个个对他来说好似甲骨文一样的文字,只觉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轲比能积极学习中原文化,结果并了步度根,成了鲜卑诸部最强大的一部,中原文化知识对鲜卑生产生活及军事活动起到什么样推动作用,由此可见一斑。不过其他部落对这个明显的事实视同不见,依旧忙着和其他部落打打杀杀,为了一点点鸡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地盘,争得个头破血流。拓跋诘汾的眼光可比他们长远的多,当初他不顾族人反对,历尽千难万险,越过高山峻岭,向南迁徙,来到阴山北麓,大沙漠以南的肥美草原定居下来。这时他又把眼光放在了学习中原文化上了。命令他的几个儿子和王公大臣都要学习汉人知识,看懂汉人书籍。这下族人又不乐意了,都说没有汉人的书本,他们一样拿刀砍人,一样打胜仗,也没见汉人书本有什么用。不过他们见领以身作责,不乐意归不乐意,还是不敢不学,学了几日之后,部落上下哀声一片,怨声载道,都曰汉人的字深奥难明,读这破书,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

    拓跋诘汾正头痛间,忽闻亲兵来报:“打南边来了一队汉人,为一人自称是大汉特使邓芝,前来献礼修好,在帐外等候大人召见。”

    拓跋诘汾正想从中原引进先进技术来壮大弱小的拓跋鲜卑,闻言大喜,道:“请他进来。”

    他正要下令摆宴款待,又见一个亲兵匆匆进帐,来到他边上耳语几句。

    拓跋诘汾吃了一惊,道:“什么,轲比能因我没有到弹汗山王庭朝贺他当上鲜卑诸部大人,差人征我入朝,还说我再不去,就起兵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