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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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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懿一听之下,脑海中一道灵光划过,于电光火石之间,将诸般事情的前因后果想通想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喃喃自语道:“邺城不保矣,邺城不保矣。”好在曹丕早已脚底抹油此时不在现场,不然又要说他危言耸听了。

    便在这时,几百根长矛同时飞到,或撞在城砖上,或撞在人身上,若越过城墙掉在地上,发出密如联珠般的拍拍之声。司马懿心惊胆颤,浑身发抖,一张脸白得吓人。回头一看,只见守城将士个个面如土色,无心恋战,纷纷拥向楼梯口,欲窜将下城,躲避长矛。楼梯口本就苦不甚宽,不片时便已挤满了人,毫无立锥之地,城上之人心中惶恐,一门心思只要下城,使出吃奶的力气,不住往缝隙中挤将进去。人群中不少兵士立足不牢,滚下梯去,摔得个头破血流。

    司马懿双目含泪,叫道:“镇定!镇定!大伙各处找地方躲避,切莫互相推挤,自相践踏。”但这话甫出,便被“哎哟!”“妈啊!”“糟糕!”“不好!”之声给淹没了,哪里还能听得到半句?司马懿摇头苦笑,探头向远处望去,只见橹楼之中不断有长矛射出。那长矛不知是从什么利器中射出,迅捷无比,声到矛至,城中守军,绝无余暇躲避。惨叫声中,又有几百名兵士身中长矛,被撞得飞出丈余,运气好的挂在了城墙上,运气稍差的便翻身掉入瓮城,脑浆迸裂。

    司马懿暗暗叫苦,向城下望去,只见汉军在楼车四周布成阵势,并不乘乱攻城。双道长眉向上一挑,侧头向躲在远处的曹洪说道:“子廉,你在此照应着,我进宫面见皇上,商议对策。”可这话又被喧哗扰攘之声所淹没,司马懿扯着嗓子,又喊了几遍,曹洪方始听见,打了个手示,让他放心前去,这里有他,保证万无一失。

    司马懿点了点头,猫着腰,借着女墙作掩护,一点一点的向西挪去,好不容易挪到全明门。此处不是汉军的主攻方向,楼车较少,长矛不多,城上兵士也就不像中阳门那般慌乱。挤在阶梯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司马懿十分轻松的下得楼来,瞥眼间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堆着几支长矛,随手拾起一支,取下缚于其上的帛书,展将开来一看,原来是一道讨贼檄文,前面说了一大段什么“专制朝权,威福由已”、“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窃盗鼎司,倾覆重器”、“赘阉遗丑,本无懿德”、“飞扬跋扈,好乱乐祸”、“弑父戕君,大逆不道”等等骈四骊六的骂人“粗话”,自曹操逼天子驾幸许昌起至曹丕下令杀害长乐公止,细数曹氏一门的罪状,全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曹操、曹丕父子二人及其祖宗一十八代,骂得是体无完肤,狗血淋头,跟着阐明当前形势,邺城四面被围,城中粮尽,士民饥馑,面有菜色。而汉军人人伤长乐公之死,怒气甚盛,士气高昂,锐不可挡,且有神兵利器相助,早晚打破城池,玉石俱焚,号召城中军民人等别再跟着曹丕活受罪,奉诏讨贼,拨乱反正,中兴汉室,同享太平。下面署名是故太尉杨彪。

    司马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檄文叠成一个方胜,放入袖中。一名守城军士牵过马来,司马懿一跃而上,径向宫中驰来。

    曹丕于鸣鹤堂中接见司马懿,问道:“汉军用的是什么兵器?煞是厉害。”说话声音有些发颤。

    司马懿正色道:“汉军的兵器虽然厉害,毕竟有法可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曹丕叫道:“什么,还有更可怕的,那是什么?”

    司马懿取出檄文,双手捧着,恭敬呈上。

    想到司马懿将要掏出的物事,比起急如雨点般的长矛阵还要可怕,曹丕心下惴惴,双眼盯着他的袖子眨也不眨,待见他掏出一块白帛来,微微一怔,伸出手去接,展开一看,只看到一半,怒气上冲,一张脸由白转红,伸手将其撕个粉碎,向前一掷,碎片四散飘落,道:“贾福安敢如此!欺人太甚!”

    司马懿想起当年曹操令人大声诵读陈琳所著讨曹檄文,并连声称赞的情景,叹了口气,道:“皇上想是没有看完,这篇文章不是贾福所作,乃是故太尉杨彪手笔。”

    曹丕道:“还不都一样,一定是贾福这厮授意杨彪写的。”

    司马懿不置可否,道:“这信要是其他人写的倒还罢了,可偏偏是杨彪所书……”

    曹丕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这个老不死的,尽坏朕好事。当年武帝寻了个罪过,欲将其诛除。哪料孔融这厮从中作梗,在朝堂之上当面顶撞武帝。武帝念他是孔圣门下,朝中勋旧,不以计较,一时因徇,没有治这老不死的罪,只是将他的官职罢免。朕即位后,见其年老体衰,料想他不能有多大作为,便故是尊宠,差人请他出山,并赐其几杖。哪知这老不死的人老心不老,一把年纪了,竟还想着兴复汉室,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一刀将他杀了。”

    司马懿心道:“这事是靠杀人能解决的么?当初你若一刀将他杀了,你这个皇帝说不定也就当到头了。”说道:“如今城中满是这类诛讨檄文,这事非同小可,请皇上早拿主意。”

    曹丕冷笑道:“一纸檄文能奈我何?仲达如临大敌,怕是有些小题大作了吧。”

    司马懿道:“此事关忽社稷安危,国家存亡,皇上不可等闲视之。”

    曹丕道:“有这么可怕么?凡攻大敌必有檄文,声罪致讨,以显得名正言顺。当年袁绍攻武帝,子建起事造反之时不都有檄文么。檄文上是说得天花乱坠,冠冕堂皇,结果怎样?还不是惨淡收场。”

    司马懿见他不以为意,暗暗叫苦,苦口婆心劝道:“当年太祖武皇帝曾言道有文事者,须以武略济事。陈琳文笔虽佳,而袁绍武略不足,是以武皇帝有恃无恐。而如今局面大大不同,杨彪能言善道,贾福善于用兵,两下里一凑合,可谓所向无敌,皇上千万不可麻痹大意,掉以轻心。”

    曹丕挥了挥手道:“仲达太过多虑了,区区一道檄文,何足道哉?倒是那比城墙尚高数丈的楼车及楼车中射出的急如骤雨的长矛杀伤力不得小觑,不知你可有法破解?”

    司马懿见曹丕舍本逐末,对那封能扰乱人心,引发民变的檄文不加一瞥,却全神贯注于那看似威力巨大,实际上没有老大用处的楼车长矛,不禁忧心忡忡。

    世人常说“丢了西瓜捡芝麻。”此时曹丕也是一般,他可不知杨彪与陈琳、曹植截然不同。陈琳文笔虽好,可惜有眼无珠,投了个暗主。袁绍志大才疏,手中虽有雄兵百万,可胸中却只有一包乱草,既不会治国又不会统兵,议事之时心乱如麻,只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浑然没有自己的主见,军国大事往往在无休止的争吵中不了了之。陈琳那封檄文虽然振聋发聩,但袁绍的兵马却不堪一击,曹操自然不放在眼里。

    曹植攻打曹丕,乃是曹家内部兄弟失和,争权夺利,双方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既便双方吹出大天来,老百姓还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曹植文笔虽佳,可是曲高喝寡,站在边上看热闹的大有人在,真正站脚助威的却少得可怜。老百姓两不相助,曹丕实力本就强于曹植,自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曹丕不明就里,还道自己文韬武略比起他老子曹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轻飘飘如在天上。

    杨彪于献帝即位之初,被献帝任命为太尉。其时董卓专权,十八路诸侯联合讨贼,兵临虎牢。董卓吓得魂飞天外,便相信街边童谣:“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欲强逼天子迁都,以避锋芒。杨彪拒理力争,董卓一怒之下,将他的官职一捋到底。董卓死翘翘后,王允掌权,献帝总算能说话算话了,当即便又将杨彪官复原职。怎奈好景不长,只因贾诩一时老眼昏花,助纣为虐。李榷、郭汜在他的帮助下起兵作乱,强攻长安,逼得王允跳楼,吕布出逃。献帝又一次成了权臣手中升官发财的工具。李榷、郭汜原就是西凉悍匪,夺得献帝后骤封显官。可流氓就是流氓,既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当上大官后他们骨子里的流氓习气,非常没有消除反而变本加厉,在献帝面前大呼不叫,日娘操祖宗,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献帝终日胆颤心惊,度日如年。杨彪老诚谋国,深以为忧,苦思数日,终于思得一策,趁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窜将进宫,向献帝献反间之计。欲挑斗二人自相残杀。这计是不错,可却没考虑周详。到头来李榷、郭汜是大打出手,可是献帝无拳无勇,夹在两虎之间,又怎能不受伤?李榷、郭汜内斗良久,两败俱伤,不由恼羞成怒,一方劫大臣,一方劫皇帝,竟以江湖绿林的规矩来处理国家大事。杨彪没想到偷鸡不成,竟连皇帝都给赔进去了,急得来回乱窜,却是无法可想。亏得贾诩吃里扒外,身在曹营心在汉,出奇用谋,助献帝逃出生天。杨彪一路历尽苦难,受尽惊吓,护着献帝到了洛阳,可那时洛阳被烧成一片焦土,四下残垣断壁,连住都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找吃的了。那些大臣高居庙堂,不知如何打猎钓鱼,只得勉强找些野菜树皮,聊以充饥。

    若非曹操妄图挟天子令诸侯,亲到洛阳迎接圣驾,这一帮人早就饿死了。献帝到了许昌后,杨彪初时没看清曹操本来面目,尚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知曹操只不过是利用献帝来达到自己一统天下的目的,过了桥后肯定是要抽板的。杨彪义愤难平,朝堂之上难免形于颜色,招来曹操之忌,又一次将他的官给捋了。

    杨彪随献帝出生入死,共历患难,这倒也不算什么,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赤胆忠心,不论贫贱,始终如一。献帝禅位后,杨彪更是追随献帝,隐于长乐县中,每日里采食野菜,一来他没钱买粮食,二来也有效法伯夷叔齐,采首阳之薇,不食周粟之意,是以老百姓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一提起他来,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这道檄文要是别人所写,老百姓自会当他是瞎咧咧,可是出于杨彪之手,就算满纸胡说八道,老百姓也会信以为真,更何况上面所列虽非全然如此,却也大致无误,并非有意生安白造。

    邺城被围,城中粮食又被贾仁禄这个大奸商耍手段骗了个干干净净,老百姓不是包青天,不会顺藤摸瓜,查察大案。肚子饿了,脑子更加迟钝,一时没想清楚为什么数百万石粮食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这幕后的黑手又是何方神圣?他们一没饭吃,肚子饿得咕咕乱叫,胸中一口怨气无处发泄,想来想去,自己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因曹丕胡作非为,得罪了汉朝,致使汉军兵临城下,不骂他骂谁?

    就在老百姓肚子咕咕直响,破口大骂曹丕祖宗十八九代之际。贾仁禄假扮好人,将从城中骗来的粮食反过来施给城中百姓。老百姓不知道他们吃的正是原本就该属于他们的粮食,竟把邺城粮荒的元凶祸首当成了万家生佛,见汉军不计前嫌,雪中送炭,打从心里感激出来。由于甄宓在商海中摸爬滚打已久,经验丰富,当世除了已做了刘封幕僚的刘蒙,怕再难有人能望其项背。这一切的一切她做的十分隐蔽,老百姓只知太仓令贪赃枉法,倒卖官粮,根本没想到是贾仁禄在从中作梗,对魏国官场黑暗更是痛恨不已。

    曹丕没了粮食本就蒙受不白之冤,因此遭到百姓唾骂更是冤上加冤。本来他老子魏武帝曹操在世之时,振贫济寡,助强扶弱,有大恩于百姓,深受百姓爱戴。老百姓瞧在他老子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骂归骂,却也没想找他算账。可是曹丕一念之差,又中了贾福的诡计,将长乐公杀死。这样一来,老百姓连那一点点勉强可以维持生计的粮食都没有了,自然对曹丕恨之入骨。

    贾仁禄早已算到城中百姓对曹丕心怀不满,于是火上浇油,刻意在城下和杨彪演了一出好戏。他扮红脸,沉着脸说要杀尽城中百姓。杨彪则扮白脸,说百姓无罪,不该妄加杀戮。老百姓不明原委,心中均想贾仁禄迫于上命,要杀尽城中百姓,却是无可厚非。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曹丕的错,若不是他杀人在先,汉朝皇帝也不会赫然震怒,严令贾仁禄限期破城,城破之日又要杀尽城中男女老少。老百姓眼见形势急转直下,无不怒发如狂,满脑子的想着都是如何除掉曹丕迎汉军入城,至于往日曹操所施的那点小恩小惠和满城百姓的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什么,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恰在此时,汉军动用大型楼车将杨彪所书的讨贼檄文源源不绝的射入城中。楼车上所载便是当年令西凉铁骑心惊胆颤,梦里也怕的能发射长矛的巨弩。贾仁禄不喜借助于神兵利器,觉得那样胜之不武,不是英雄好汉行径。这巨弩由徐庶发明之后,只在浅水原之战中用过一次,便没在使用,此时军中一张也无。不过当年的图样却保留下来,此时依法造制,也不是什么难事。贾仁禄此番不惜动用神兵利器,一来是因往城中散发传单极其危险,若不用这种射程比寻常弓箭远上数倍的巨弩,洒传单的兵士怕是要尽数为魏兵所歼,二来他也想立威吓人,用这利器告诉邺城百姓,他要想攻下城池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可怜城中无辜百姓,不忍下手而已,若是百姓执迷不悟,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老百姓不察之下果然堕入贾仁禄彀中,眼见汉军兵器煞是厉害,攻破邺城那是指顾间的事,不由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心中百感交集。便在这时,杨彪的檄文随着长矛射入城中,老百姓有拾到的,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只要城中百姓不肯附逆,相助汉军攻城,汉军进城之后,便计往不究,不再以老百姓为难。杨彪本就赤胆忠心,加上悲天悯人,不顾老迈,于万军之中跪地进谏,欲救城中万千生灵,这等济世为怀的行径,谁不钦佩?他的话又有谁敢不信?此时城中百姓已在争相传看杨彪檄文,边看边大骂曹丕不是东西,害得他们遭此无穷无尽的苦难,一场大变故正悄悄酝酿。死到临头,曹丕却仍懵懵懂懂,还在思索这急如流雨的长矛阵该如何破解。司马懿早已将这一切想通想透,却不知该如何向曹丕说明,再者曹丕心高气傲,说了估计也是白说。暗暗地叹了口气,道:“敌人的虽楼车虽然厉害,却也有法可破。皇上不必担心,只要令军中连夜赶造巨大……”

    正说话间,一名近侍三步并做两步,抢进殿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朝中数十位德高望众的大臣逾城投了汉军。”

    曹丕吃了一惊,道:“什么,竟有这等事?都有哪些人出城投敌?”

    那近侍道:“出城投敌的计有桓阶、王粲、陈琳、邴原、徐宣、高柔等数十人,朝堂为之一空,还有不少官员正在家收拾,蠢蠢欲动,皇上赶紧拿主意吧。”

    曹丕面若死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司马懿心中一凛:“这只是刚刚开始,厉害的还在后头呢。”道:“皇上赶紧下旨澄清事实,或可挽回人心,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曹丕道:“澄清事实,澄清什么事实?”

    司马懿道:“皇上诛杀长乐公之事啊!皇上赶紧下旨,将事情全部推到何三身上,或可解救。”

    曹丕摇头苦笑道:“官员们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看不出来?”冷笑一声,道:“走了几十位官员又有什么,之前子建作反,这些官员不也跑到子建那里去么,结果不是又回来了?这些人只不过虚有其表,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来来去去,又何足为重?”

    司马懿道:“臣担心不仅仅是官员投敌,臣担心的是……”

    刚说到这里,又一名近侍踉跄进殿,手指门外,道:“邺城各商铺、工坊尽皆关门罢市,老百姓纷纷聚于宫门前,口口声声要严惩诛杀长乐公的幕后真凶,给汉军一个交待。”

    司马懿暗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如今老百姓信了杨彪的鬼话,怕是不会再信我们所说的了,邺城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

    曹丕怔了一怔,怒道:“这伙暴民聚在宫门口想要做什么?仲达,你这就引御林军前去,给朕驱散。然后巡查四城,抄没杨彪所著檄文,有敢私藏者弃市。”

    司马懿道:“如今邺城形势岌岌可危,此事当千万慎重,倘若引发民变,后果大是不妙,还请皇上三思。”

    曹丕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城内暴民与城外汉军里应外合,后果大是可虞。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司马懿沉吟道:“如今当迅速安抚城中百姓,令其复市。”

    曹丕道:“你没听他们说要严惩凶手么?他们眼中的凶手是谁?还不就是朕,这事怎么解释?朕也懒得费神和这帮无知的刁民解释。这帮刁民不过的些乌合之众,既便成千上万又何足道哉?城内共有军营五处,计有军马二十余万人再加上御林军,除了守城之外,尚余数万,应付城内暴民绰绰有余。那些暴民要不怕死,就都来吧!”

    他饱读诗书,自然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可是知道归知道,却从没往心里去。就和当年赵括虽然典籍奄通,妙辩无碍,但全然不会应用,结果身死人手,为天下笑一个道理。他高高在上,极少与百姓接触,对他们也不甚了解。书上虽说要善待百姓,不然老百姓闹将起来,便如洪水决堤,无可收拾。可他却不以为然,认为百姓温顺善良,就算被欺负了也敢怒不敢言,别看他们现在气势汹汹围住宫门,御林军一到,便立时吓得四散奔逃,可以说一点用也没有。况且这帮刁民欺软怕硬,若一味迁就,他们便得寸进尺,要求越来越过分,若以非常手段,先声夺人,震慑他们不敢乱放声音,这事倒好办了。想通此节,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司马懿道:“皇上可曾读过先汉贾谊的六国论?”

    曹丕点了点头,司马懿道:“皇上博览群书,那篇文章的内容,自然比臣更清楚。臣斗胆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背上一段,不过之处,还请皇上指证。”

    曹丕点点头,司马懿道:“秦王即没,余威振于殊俗。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罢散之卒,将六百之众,而转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夫天下虽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韩、赵、魏、宋、卫、中山之君;锄耰棘矜,非锬于勾戟长铩也;適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深谋远虑,行军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曹丕心中一凛,只听司马懿说道:“恕微臣愚鲁,不知这几句话的含义,请皇上指点一二。”

    曹丕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这第一段话的意思是。秦始皇死后,犹有余威。陈胜不过是一个奴隶,才能不及中人,既没有孔子、墨子贤明,又没有陶朱、倚顿富有,将上五六百人,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居然敢反抗强秦统治。天下豪杰闻陈胜起事,云集响应,不到两三年的时间里就将秦朝给灭了。秦国山水之险依旧。而陈胜之位不尊于六国之君,兵马兵器,行军之道更是大大不如。可奇怪的是秦国以区区之地灭了六国,一统天下,却反为奴隶之子陈胜所灭,殽函天险形同虚设,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不施仁义,攻守之势便颠倒了……嗯,朕明白你的意思,朕若以暴禁暴,和当年的暴秦又有何区别?邺城之中若是出一个陈胜,曹氏族矣!”站起身来,在殿上来回走了两圈,道:“传朕旨意……”

    突然一名近侍走将进来,曹丕一见来人就头痛,道:“又怎么了?”

    那近侍道:“夏侯大将军听闻邺城被围,忧心如焚,令偏将守许昌,亲率十万大军勤王。他听闻汉军重兵防守黎阳,便绕过白马,从仓亭津渡河北上,出敌不意,连克馆陶、魏县,前锋离阳平亭已不足百里。”

    曹丕哈哈一笑,道:“来得好。朕看贾福还怎么报仇!仲达你这就将这消息告诉宫门前的百姓,让他们好好看看,城外的汉军根本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