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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大浪淘沙 十四 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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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自黄河南方流过,在洛阳城南与伊水交汇,尔后河道展宽,成为一条水面约两里的大河。由此再向东北方向流去,在孟津口下游五十里处汇入黄河,洛阳盆地就在这洛水与黄河之间的狭长地带。

    此番郭嘉出使真髓处,正巧看到真髓军在洛阳以南伐木结筏,又有伤愈的徐晃带领士兵日夜操练划桨泅水之术,故此看破了真髓的用心。但洛阳距孟津口三十里,而马超军伏击粮队之处在偃师东面的寻谷水,距离孟津口也不过就是三十里,若是由陆地搬运木筏,无论如何也很难抢在马超回师的前面夺取孟津口。因此郭嘉仍然有此一问。

    真髓歉意道:“兄长所有不知,我前后共结筏两批,第一批早在两月前就已经扎好,乘马超援兵未至,斥候不能达到黄河以南时,就将其运抵北邙山藏了起来。兄台见我训练士兵划水时又结扎的木筏是第二批。”当时军中缺乏识水性的军士,所以真髓尽管结了筏也无法立即进攻,于是又结第二批筏做训练之用;同时这也是欺敌之法,万一马超侦知了真髓的活动洞察其意图,也能令他对进攻的方向和时间上都判断失误。

    郭嘉笑道:“原来如此,此事郭嘉却没有猜出来。”

    真髓笑道:“这些小伎俩算什么,兄长做得乃是大学问,胸怀天下。小弟聆听兄长高论,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啊。”

    六天前郭嘉奉曹操之命来到洛阳,通报了几件要事。原来袁术已经在寿春自立为帝,还出兵滋扰陈国。正巧此时新天子即位的大典已经准备妥当,曹操此番遣使,就是要真髓率部随曹军前往陈国救援,迎接陈王宠为新天子。

    真髓喜好读书,向来手不释卷。郭嘉来访时。他正巧在读。郭嘉随口应对了几句,真知灼见。字字玑珠,又说起真髓布置,竟猜了个**不离十。结果这位柱国大将军大惊失色,向他讨教起兵法来。郭嘉原本便是生性豁达之人,又知道马超援兵即将到来,洛阳战事即将白热化,真髓一时半会绝对无法答复曹操地出兵要求。于是索性将正事放在一旁,整日与真髓高谈阔论交流起兵法心得,极是投缘。真髓虽然临阵经验丰富,但若比起理论知识,又怎及得上博览群书的郭嘉?因此一番印证,以往读书遇到的生涩不解之处,竟豁然而通。当下以郭嘉年长,真髓自认为弟。要尊他为兄。郭嘉自忖已是曹操客卿,又怎能随意结交其他势力中人?因此坚决回绝。只是真髓执意这般称呼,却也不便拒绝。

    前面忽然传来欢呼声,一名高大的将军纵马飞驰而来,人还未到,洪钟似的声音已经震得耳膜轰响:“主公。孟津口已全部落入我军手中,守将马岱也已被徐某的儿郎擒住!”

    真髓大笑着跳上战马迎上前去,走进才看清徐晃满身是血,竟然伤得不清,忙道:“徐大哥受了伤?敌人抵抗激烈么,将士们要不要紧?”早先在小平津,徐晃虽在激战时被马超搠中小腹,但由于防护得当,其实并没有受很重的伤。真髓为了示弱引诱马超进攻,对外宣称徐晃回中牟养伤。消息传开。众人皆信以为真。但马超受了钟繇指点后,用兵变得极为谨慎。故此真髓这一伏着始终没有派上用场。

    摇曳地火光下,徐晃整个人都是红的,豪爽笑道:“徐晃太不小心,倒叫主公挂心了。不过是在筏子上中了一箭擦破了皮,没什么大碍。您瞧,这还给自己弄了匹好马。”其实哪里是擦破了点皮,适才他亲临矢石奋勇冲锋,身中两箭,只不过怕动摇士气,所以一直瞒着伤情坚持到攻陷敌塞,现在略微包扎后就赶了过来。

    徐晃惭愧道:“禀报主公,我部上阵时竟有四十一名逃兵,徐某已将这些人斩了,徐某……徐某治下无方,甘愿领罪。”声转沉痛,接道:“我军毕竟水上训练不足,一千一百四十六名将士乘筏夺桥,竟然折损了四百九十一名,还有一百六十余人伤势过于沉重,只怕也不成了。”

    真髓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扬声吐字,决意要在场所有士兵都听到:“徐晃身为典兵校尉,治下不严,当军棍十记,以儆效尤。不仅如此,逃亡士兵隶属地伍长,逃亡伍长隶属的什长,逃亡什长隶属的都伯,统统军法处置。而徐校尉献计夺取孟津口要塞,擒拿守将马岱,此乃大功,升任奋威中郎将,赏绢百五十匹,授兵五千。此令待击败马超立即生效。至于阵亡的将士们,将他们记录在册,一个也不要落下,名单火速发回中牟,那四十一名逃兵也照此办理。倘若阵亡者已没了家眷,击败马超后,我要亲自祭奠他们;若是家眷尚在,一定要秦宜禄厚加抚恤这些勇士们的孤儿寡母;至于那些逃兵,不但不得享受祭奠,而且倘若尚有家眷,男子收为农奴,女子发配与有功将士婚配!”

    这番话在阵列上空回荡,一军皆肃。

    徐晃闻言,立即跳下战马跪倒在地,真髓不由奇道:“大哥怎地如此多礼?”

    徐晃先重重叩首,这才站起来道:“主公大恩大德,徐某替阵亡的弟兄先谢过了!”说着翻身跳上战马:“属下这就将此消息报于孟津口的将士们知晓!”说着微一拱手,拨马而去。

    望着徐晃地背影,真髓心中微有歉疚之意,他叹了口气:徐大哥处处先公后私,真乃洁身自好的奇男子,兼之军事经验丰富,此番能夺取孟津口。无论是木筏还是石砲的使用,都得自徐晃地献计。能得到这样的臂助,实在是自己的运气。

    听得身后銮铃响动,真髓回头一看,原来是郭嘉跟了过来。虽然才骑了不到数十步,但是这位胸怀天下的高才已在马背上颠得东倒西歪站不直身子,额头上密布着晶莹的汗水。

    总算挨过这几步来到真髓身边。郭嘉勉强挺直后背,面如土色道:“郭、郭嘉与骑马无缘。倒是可惜,可惜将军赠送这千里良驹……”一句话没说完,胃里地食物仿佛翻上喉头,他觉得一阵恶心,再也说不下去。

    真髓赶忙伸手替他稳住缰绳,笑道:“奉孝兄,我看你剑术相当高妙。内功也有相当造诣,我辈习武之人,怎能不会骑马?待此间事了结之后,小弟教兄长马术!”

    郭嘉缓过气来,一面慢慢调理内息,一面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体质极差,刚降生时险些不会呼吸。直到现在身体也不好,剧烈颠簸经常引发哮喘。郭嘉习武练剑,只是希望能收强身健体之效,多延些寿命罢了。”说着又自嘲道:“如今乱相才刚刚展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郭嘉遇此明主。正是努力报效国家之时。这有为之躯,须当妥善保养才是。”

    真髓愣了愣,大笑起来:“既然如此,兄长可莫要再骑小弟赠送的战马了,否则兄长地身体万一颠出好歹来,岂不是小弟的罪过?”自郭嘉来到,真髓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只盼能将他留在身边作自己地幕僚。此时知道勉强不得,虽然笑得豪爽,心下却不禁怅然。

    郭嘉显然看破了他的心思。微笑道:“贤弟既认我这个兄长。郭嘉便恬颜以兄长身份说你一句。此番贤弟既与曹公为一朝为臣,你我日后同心协力。为朝廷效力地时候还长着呢。”

    真髓知道自己已被郭嘉用话套住,勉强振作精神笑道:“这个自然,小弟既将天子驾崩通报与曹公知晓,便存的是这份心思。只是不能得兄长这样的良师益友一旁谆谆教诲,实是一大憾事。实不相瞒,将三五千勇锐,冲锋陷阵,摧敌斩将,是我所长;但统辖数万大军……小弟本非天资聪慧之人,因此难免捉襟见肘,顾此失彼。自从连续折在孟津口后,小弟苦思此事,只觉得是自己智谋不足,却无良方可解。若是有兄长助我便好了。”

    “荥阳的贾司马谋略出神入化,可为大用。”郭嘉赞叹道,“实不相瞒,愚兄对贾司马胸中谋略钦佩万分,试问还有谁能不费一兵一卒,单骑入城,拿下李乐、韩暹,收服了数万西北兵?”

    真髓闻言点了点头,他虽然不遗余力招揽郭嘉,却也必须承认贾诩的过人之能。

    接到自己地命令后,贾诩带了三十多名随从,轻装入了荥阳城。

    无论李乐、韩暹还是郭汜残部的首领夏育,都没将这个光杆儿司隶校尉放在眼里,将他放进城来加以软禁。贾诩也不在乎,他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宴请三将,为他们说和。虽然他手里无兵,但背后却是击败马超的真髓,三将怎也要卖这个面子与他,于是都应约前来。

    由于李乐和夏育本是联手强势,处于下风的韩暹在酒宴上对贾诩百倍巴结。而对贾诩最有顾虑的郭汜旧部夏育态度也很合作。夏育是凉州兵首领,资历威望还都比较低,所以依附于李乐,又曾直接参与过中牟攻城,可以说和柱**仇深似海。然而见了贾诩,却将疑心消除了大半。贾诩用凉州方言和他谈笑风生,又提起长安地往事和原先在董卓军中地往事,令夏育倍感亲切。剩下的李乐见二人都向贾诩靠拢,生怕自己被孤立,于是也频频向贾诩劝酒。宾主气氛融洽到了极点。

    过了数日,邓博将清点地战利品送来与三将,贾诩倒也爽快,召来三将后,当面将清单移交,任他们自主分配,摆明不掺和在三人之中,一副听之任之的派头。李乐本性贪婪,见贾诩安心做个不管事的司隶校尉,于是安下心来,和夏育依仗兵势霸占了绝大多数牛羊。

    韩暹怒火中烧,却无法可想。在贾诩的暗示下。为了博取支持,他将自己亲弟和家小交给镇守虎牢关地邓博为质,又赠送贾诩大笔金银求计。贾诩坦然接受后告诉他,柱国将军最痛恨的便是郭汜地旧部,只要你韩暹能擒住夏育,柱国将军岂有不为你撑腰之理?韩暹被迫同意,贾诩于是设计。声称要宴请夏育、韩暹,由韩暹半路伏击。将夏育捉来献给了贾诩。

    韩暹前脚刚走,贾诩随即就下令给夏育松绑,以同乡之谊好言安抚,并劝诱他修书给李乐,让李乐即刻杀死韩暹,然后又将此书信交给了韩暹。韩暹更加惶恐不安,自己家小已落入真髓之手。况且捉了夏育就已没了退路,于是只得对贾诩俯首听命。他出动士兵,贾诩出谋划策,又拿获了李乐,李乐的部下全部投降。

    贾诩使李乐的余党居于城南,韩暹居于城北,如此太平无事过了数日。他利用李乐报复韩暹的心理,劝说他修书一封给同党。告诉他们韩暹企图谋反,半夜又要来偷袭城南,要将他们全部杀光。李乐的部下见信后大为惶恐,于是在贾诩和李乐地号召下先发制人偷袭韩暹。韩暹万想不到此事还有风波,手足无措逃出城去,到虎牢关下向邓博求援不成。被迫自杀。

    至此,不足十日的功夫,韩暹之弟、夏育、李乐全部落入贾诩手里。邓博提兵入城,轻而易举就收编了群龙无首地白波兵和凉州兵残部,将一干人犯全部枭首,从荥阳开始源源不断地向洛阳输送士兵和粮草。

    看真髓的模样,郭嘉知他还不死心,笑道:“贤弟,所谓天下无纯白之狐,却有纯白之皮裘。就是因为能取众多狐皮中白色部分制就。同样道理。人必有聪慧鲁钝之分。用人之道,就在于尽人之贤愚皆能为我所用。求得其长处而又必定会发挥其长处。根据其短处而特意适应其短处。这样使人尽其才,方能取长补短,得心应手地使用他们。”

    他侃侃而谈:“单凭一己之力,妄逞威于天下,无异痴人说梦。强横如吕布又如何,还不是丧命在你手么?一人之力,总有穷竭之时。此番若不是有徐晃献计,这孟津口你也是打不下来的。但即便有二三人出谋划策,也总有穷竭地时候。贤弟,此次若没有那几名精通水性地士兵教习全军,只怕就算徐晃献了此计也无法应用;潼关之战时若不是那两名士兵认得道路,你也不能翻越枯纵山巧袭张济。所以欲统率万人之众,必先能统率此万人之智。”

    这番道理发人深省,真髓张目结舌,潜心思索了半晌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兄长教训的极是,金玉良言,小弟自当铭刻在心!”

    郭嘉畅然笑道:“这算什么,愚兄不过多读了些书,有了些心得罢了。若论用人之道,我不如曹公远矣。”他顿了顿道:“曹公乃非常之人,超世雄杰,贤弟不可不见。待马超平定,你我一同面见曹公如何?”

    真髓吐出一口气道:“兄长如此大才,对曹公如此推崇倍至,这等英雄豪杰,岂能不令人神往……”他知道郭嘉虽亲近自己,但毕竟是曹操地部下,此番又做为外交使节前来,所以每句话都旨在劝服自己归顺。但兄长一片好意,若要就此拒绝,又当真说不出口。

    正在此时,安罗珊飞马赶来,高声道:“主公,邓博传来消息,距此东南方向六里处正在与敌人鏖战,马超军尚不能越过邓博部半步;此外在黄河下游东面也出现敌踪。两路敌军都在快速逼近!”

    真髓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孟津口对马超来说,战略地位绝不亚于偃师之于自己。此地一失,不仅马超自己,包括他地匈奴、河内张杨等两路援兵的北归之路与补给线就都卡断。所以自己原以为得知孟津口告急,敌人定会倾全力反扑。可面对如此十万火急的情况,竟然还要分兵两路,不紧不慢,而且还颇有章法。

    他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转头对郭嘉歉意道:“兄长,此事只好待先击败了马超再说罢。”

    郭嘉赶忙拉住他道:“贤弟,你打算如何迎敌?”

    真髓略一沉思。笑道:“驻守要塞的马岱是马超之弟,所谓兄弟连心,所以自东南直扑急援而来地,一定是他。”他转过身来,笑道:“邓博部是小弟派去阻击牵制马超联军,以免他及时回援的部队,不过才三千人而已。但马超竟不能突破,可见其已到强弩之末。所以小弟决议亲自率部先破马超。马超一破。其余人等更不足为虑,翻过手掌就可以擒获了。”

    “贤弟,你虽然军事经验丰富,但探测他人内心的功夫可就差远了,”郭嘉摇头道,“你想想看,你先后擒获了马云璐、马休。但这两个多月时间,马超可曾派人前来求和或是探问自己弟妹的下落?没有,他惟一地反应就是急躁地发起了几次反攻,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贤弟你将马休和马云璐处死么?此人绝非你所想象,他对亲情极其淡漠,胸怀野心,重的是自己的事业和名望。此乃东南之敌不可能是他地第一个原因。”

    “马超以骁勇闻名,近来他的行动越来越稳重。尤其自从在旋门关左近被贤弟你伏击之后地几次渡河交锋,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使得贤弟折损了不少士兵,大将徐晃险些丧命。而且在援兵未到之前,也没有出现盲目进攻地举动。不知是得到了高人之助,抑或是从失败中吸取了教训?东南之敌。行动急躁而没有能力,就连仅仅三千人的邓博部,他都无法应付。这是该敌绝非马超的第二个原因。”

    他盯着真髓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愚兄料定沿河西来之敌,必是马超!为邓博所遏制之敌,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虚兵罢了。”

    真髓悚然道:“兄长言之有理。”

    经郭嘉一点,他顿时将前后想得清清楚楚:虽然沿河西来比直扑孟津口多兜了十余里路,但途中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险阻,正适合骑兵发挥来去如风的速攻优势。自从马超得了两路援兵之后。纵使自己收编了大量荥阳降卒。但就此时地战场兵力计算,只怕马超尚在自己之上。一旦自己这支部队覆灭。漫说区区一个孟津口,就算是整个河南府也是马超囊中之物。

    “罗珊,你率一千五百名骑兵沿河出动,遇到马超军就迎上去交战——如果马超进军速度若是太快,阵列必不严整,你就纵骑猛突,挫动他的锐气;如果敌军阵列严整,井井有条,就不要硬拼,从侧面袭扰牵制,迟滞他的行军步伐!”

    “传令给高将军,所有士兵结束休息,面向东方重新布阵,阵头多置放行马和铁蒺藜。另选一千五百名士兵与砲车队一同移至孟津口要塞,拨与徐校尉指挥。此两项任务,一刻钟之内务必完成。”

    “传令给徐校尉,火速搜集砲石,修补孟津口要塞的围栏,同时组织木筏溯河巡视,一旦北岸之敌向小平津一带移动,企图渡河,就立即发出信号。”

    “发信号给邙山峰顶地哨兵,命他向偃师地魏延发出信号,要他北上与邓博部夹击该地敌军,之后火速前来与我军会合。”

    向全军发布了命令,真髓跳下马来,将之牵向郭嘉道:“兄长,小弟这匹马虽然算不上什么绝世好马,但跑动起来颠簸极少——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身体又不好……还是骑它先回洛阳,等待小弟的消息罢。”

    郭嘉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贤弟,愚兄从未如此接近战场,这等经验岂容错过?况且马超此战必败!”

    他顿了顿道:“行事稳重,必然缺乏锐气。马超图偃师不下,师老无功,已经算错了一着。倘若得知孟津口吃紧后堂堂正正直扑而来,击破邓博后一路猛冲,这是怀着必死之心反扑,那就不可与之冒然决战;但他择迂回前进,或可收出其不意之效,可毕竟使士兵战马得不到休息。况且自此向下游有五社津,渡口虽小却也能渡河向北。他兜这么大圈子,还有原因就是可以确保这条退路——既然给自己留了退路,就没有了拼死之心。反观贤弟刚破孟津口,部队损失不小。但以逸待劳,有地利优势;贤弟抚恤阵亡将士,使众人奋战,正是士气旺盛,人人摩拳擦掌,求战心切。两厢比较,孰优孰劣。一望便知。贤弟还有什么可担心地呢?”

    真髓闻言大笑道:“既如此,兄长只管留在此处。看我活捉马超!”

    在五社津留下五百士兵驻守后,马超、张杨、呼厨泉统率三万四千联军向西进发,沿途肃清两翼不断零星出现地真髓军游骑,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在清晨的薄雾里抵达了孟津口。

    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遮天蔽日的旌旗,是柱国大将军的大纛下严阵以待。士气正旺的两万八千名雄兵。

    看着对面杀气腾腾地军阵,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原本以为真髓军定会被自东南向地去卑部所吸引,自己可以收奇兵之效,但去卑军七千铁弗骑兵此时竟然还未赶到。钟繇对邙山一带是否存在伏兵早有估计,但没有想到去卑竟这么无能,两路夹击的计划彻底破产。况且此时己方奔波了半宿,前后行军一百余里,尚未得到良好休息。尽管数量上比真髓军略占优势,可并没有必胜地把握,实在不适于立即开战。

    “不论怎样,也只有先迎战再说,”马超从牙缝里迸出结论,他的眼神因为屡次失算的愤怒和绝望。已经变得如狼般凶狠,“待我先率骑兵冲敌军阵,你等抓紧时间布阵便是。”

    钟繇手搭凉棚,沉声道:“也只有如此了……咦,那是什么?”只见远远一名骑士从敌阵中飞马跑了过来,手中高举一旗,似乎前来传递消息。

    呼厨泉狞笑道:“管他是什么,就先用此人头颅祭旗,也好振作一下我军锐气!”说着取出弓矢,挽弓搭箭就要射击。

    张杨赶忙阻拦道:“单于不可。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等不如先听他来意,尔后再杀也不迟啊。”张杨与马超等亡命之徒不同。身后尚有河内郡大好根基,实犯不着现在就与真髓拼命。况且他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之人,早看出此时形势于己大为不利,心下已萌生退意。

    马超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当即冷哼一声,杀气腾腾道:“这必定是真髓动摇我军心的诡计,单于与我意见相同,速速将此人杀了!向全军表达我等与真髓势不两立,决一死战之心!”

    出乎他意料之外,呼厨泉听了此言反倒将弓矢收起,翻个白眼冷冷道:“张府君之言,甚得我意,还是听听真髓这小子打算说什么罢。”去卑在长安投降马超一事,令他心中大是不快。等自己率领援军赶到河阳,才得知马超屡次战败,如今已经沦落到寄居河内南部,仰张杨鼻息的份儿。可接触几次他却发现,马超这小子兵力最弱,却自恃甚高,瞧不起人,还时刻端起一副联军主将的派头,此事孰不可忍。

    马超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手指伸了又伸,强忍着松开了刀柄,抽回来握住缰绳:匈奴蛮子安敢如此欺我。待此事了结,老子若不杀了你这狗贼,老子便不姓马,跟你姓什么狗屁挛鞮!

    竟敢给本单于下达指示,你小子好大地狗胆!呼厨泉也是心中暗骂:若不是看张杨地面子,老子早一箭射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来骑渐渐接近,远远高呼起来:“敢问前面可是匈奴撑犁大单于地部队么?”

    呼厨泉不由听得一愣。撑犁乃是匈奴语“天”之意,称呼自己是撑犁大单于,那是极为崇敬的尊称了。他乜斜着眼,瞥了一眼旁边的马超,得意地挥了挥手,命护卫左右的万骑大将,呼衍折里带和须卜破六浑上前迎接。

    “你是真髓将军的手下,”看来骑靠近,呼厨泉扬声问道,“不知道真将军派你前来,有何见教?”

    那骑士到了距离呼厨泉马前五丈地地方不肯再走,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向呼厨泉行礼道:“大单于料事如神,小人名叫龙步,确实是柱国将军的部下。我家将军久闻大单于之名,他得知大单于驾到,说与大单于这样的勇士为敌,简直是命运地捉弄。虽然即将兵戎相见,也不能对您失了敬意。所以将军已下了命令,在孟津口俘虏的一百多名匈奴勇士,要将他们毫发无伤地归还给您,还望单于答复。”

    这一番话说得呼厨泉心花怒放,觉得在马超面前大有面子,仰天大笑道:“那是将军看得起我!你回去与你家将军说。俘虏我是不能要的,勇士自然有勇士取战利品地法子。”他打了个忽哨。将马刀拔出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道:“你家将军是凭本事俘虏了他们,我自然要再凭本事将他们讨还!”

    “单于果然豪气冲天,不愧是草原上的大勇士,”龙步继续恭敬道,“我家将军说了,单于是他不愿为敌的人。只是单于这样的英雄豪杰竟会帮助马超这种无能地逆贼,实在是为单于感到羞耻。倘若单单是马超这种只会偷鸡摸狗的小贼,就算十个八个也活捉了。”

    马超只听得瞳孔都在收缩,他怒发如狂,催马上前就要杀人。

    早有须卜破六浑抢先策马挡在龙步前面,沉声道:“马将军,这人是单于命我二人迎来,就是单于地客人。你不得对他无礼!”

    龙步向马超看了一眼。道:“你就是那个手握七八万兵马,结果屡战屡败,被我家将军杀得屁滚尿流的马超?将军让在下告诉您,因为您的妹子现在已做了滕妾,我等是万万不敢对马休马岱二位小舅子有丝毫无礼的——将军还叫在下问一声,您这个便宜大舅子何时去喝喜酒啊?”

    自从亲眼见到马超为真髓所败。他对柱国大将军钦佩得五体投地,原先那股对马超地畏惧之心也消失了,如此锋利地言辞竟也能脱口而出。

    这番话一出口,张杨、钟繇、呼厨泉……周围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马超,目光中夹杂着鄙夷、吃惊、同情等种种神色:胜败乃兵家常事,在真髓手下受过挫折,倒也罢了;但兄弟被俘,妹子又遭凌辱……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若连女流之辈也无法保全,这是何等的无能。又是何等地耻辱?

    马超两眼发蒙。面皮火烫,耳朵里嗡嗡作响。再也忍耐不住,手一动,将近三丈长的重铁矟已如毒龙般游过须卜破六浑的身侧,向龙步的额头点去:就算是与呼厨泉破脸,也要将这个杀才碎尸万段!

    龙步尚未眨眼,几样兵器几乎同时递到他的面前:马超的重铁矟、须卜破六浑的流星飞锤、呼衍折里带的长矛和挛鞮呼厨泉地弯刀!

    “当”一声巨响,四样兵器相交,气流在眼前爆裂,刮得他双眼生疼,几乎不能呼吸,不由自主向后便倒。

    龙步躺在地上,两眼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马超在高声怒吼,其他几个人却都不吭声,只听周围兵刃相撞密集如暴风骤雨,然后马蹄声和叫喊声乱哄哄混杂成了一片。

    过了良久,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龙步又眼花许久才恢复了视力,此时他才看清,不远处马超等三骑已经被各自的亲兵间隔开来,仍然在彼此恶狠狠地瞪视。只不过须卜破六浑和呼衍折里带嘴角略带血迹,呼厨泉单于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惨白,似乎三人各自受了点伤。

    “龙将军受惊了,”拉他起身之人开口道。这人也就而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不高,却孔武有力;虽然做羌人装束,但身披汉军玄甲,头上还带着武弁,“在下是马征东麾下伍习,你赶紧回去复命罢。”

    “将军”云云不过是尊称而已,龙步却也没有否认,白着脸点了点头,就跳上战马飞快地跑了回去。

    实际上真髓只命他以商议交换俘虏之事设法离间匈奴人与汉军的关系。但自己表演过火,添油加醋地胡扯了一堆。惹得马超暴跳如雷,险些就将他一矟搠死。所以尽管还有心再乱盖一通,但刚才那刀风矟影,实在令人胆寒:他虽然向来自恃武艺干练精湛,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看着真髓地使者远去,伍习轻轻叹了口气:真髓这一手真够损的,本来马超与呼厨泉就势如水火,被龙步这么一搅。就更闹起来了。

    他原本是李傕的部下,铁羌盟攻击长安,就是他开城投降才得以落城。铁羌盟骑兵野战可算百战百胜,但攻城还是要靠汉军。此后攻陷弘农,又是他作先锋爬上城墙,击斩了真髓地守将段煨,所以甚得马超信任。由于汉军哗变。马超在双河之战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惨败,事后虽然杀了不少汉军降兵将官立威;但为了稳定军心。也挑选了几个汉将予以重任以示安抚,伍习当仁不让,除去本部人马的六千士兵之外,还享受到授予七百羌骑兵的殊荣,成为了一方渠帅。

    回头望向剑拔弩张的马超等人,他急切道:“诸位将军,右贤王迟迟不来会合。真髓不仅没有立即发动进攻,反而任由我等从容布阵,还遣使卑躬屈膝地示弱。这分明就是分化我军的诡计!将士们连夜跋涉将近六十里,已经是人困马乏,军寨也无法立起,一旦战败,守都守不住;而敌人锐气正盛又多骑兵,追击之下。我等定会全军覆没!在这种情形下,假使我等此时还不能同心协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见到诸人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他擎出配刀向自己头顶一挥!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他已将自己地发髻一刀切下,将断发拎在手中。大声道:“今日之计,惟有死战一途。倘若伍习后退一步,头如此髻!”

    几将对望了一眼,马超这才不情愿地先收起兵器,道:“就听伍习之言——我不愿与人争执,适才那一点不快,就先放置一旁罢。眼下如何能打败真髓,谁有好意见?”话虽如此,他心中念如电闪,已经转过种种将呼厨泉置于死地地法子。

    看到马超这边收起兵刃。呼衍折里带和须卜破六浑先彼此对看了一眼。随即望向呼厨泉。

    呼厨泉此时方知马超果然武艺高强,也不由自主心生寒气:若不是有二将从旁协助。只怕自己早就丧命在这小贼手下了。

    当即还刀入鞘,干咳一声道:“好,咱们既往不咎。具体这一仗怎么打,究竟谁来指挥?”

    适才那么激烈地场面,钟繇始终一言不发,此时在一旁插道:“此处地势平坦,适合大军行动,敌人又准备充分……我等只有先布成阵势,然后与真髓正面一较高下。”

    马超点了点头道:“我等全听钟先生地安排。”

    张杨等人齐声点头称是,呼厨泉不耐烦地皱起眉毛,心中老大不以为然:“汉人就是说话不算数,打便打,怎地还有这等莫名其妙的周折?”

    耳边只听钟繇续道:“我等兵力胜过敌人,可仿照昔日韩信在垓下的破项王阵,将兵力分为十军——马超将军率骑兵列于阵头中央,是为前锋,总领前六军……”

    呼厨泉打断他请战道:“马超将军是主将,还是坐镇中军好了——我正要讨回被真髓俘虏的将士,统率前军的职务,还是由我来承担罢!”

    他望着远方的真髓军暗自冷笑:那个什么狗屁柱国将军,看他得知自己前来,忙不迭地遣使连声告饶地熊样,分明胆小如鼠。马超连这种货色都打不过,无能之极。还是待老子出马,将那厮手到擒来,看马超面子往哪里放?

    马超又不是傻子,呼厨泉这点心思又如何不知?

    他不禁仰天大笑,充满了愤怒讥屑之意。敛了笑容冷冷道:“单于真是有气魄,佩服佩服,也罢——我坐镇中军,前六军就由单于指挥,还祝阁下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匈奴蛮子懂得什么阵法奥妙,居然还敢主动请缨?马爷爷倒要看看你这单于有多大能耐。

    眼看气氛又要闹僵,钟繇赶忙道:“既如此,就请诸位听从布置罢。”

    “单于率本部骑兵,与张府君列于阵头中央,是为前锋军和前护军。单于的前锋军负责中路突破敌阵,张府君的前护军负责支援前锋,并总领前六军。伍习将军率领步兵列于前锋军左,是为左前伏;须卜破六浑率骑兵列于阵头左翼,是为左前锋。张府君部下眭固将军、呼衍折里带将军,你二人比照伍习与须卜破六浑列于阵头右翼,是为右前伏与右前锋二军。一旦单于的前锋军与敌接战,左右前锋便自两翼出击,对敌形成包抄之势,左右前伏军则配合诸路前锋,对敌两翼进攻,时机成熟就纵深割裂、歼灭敌军阵首。马超将军与在下列于阵中,是为中军与中护军,指挥协调支援诸路兵马。后卫二军分别由马三将军与张府君的部下杨将军指挥,布置于中军偏后的两侧,防止敌人自两翼以及侧后包抄我军。”

    他顿了顿,道:“真髓若见我军旗帜移动,必然发起进攻,要趁我等阵势未整之时加以歼灭。所以还请单于先行调遣两千游骑布置在前,突出向敌军攘战,将敌人拖住,以便我等从容布阵。”

    呼厨泉未能获得前军指挥权,颇有些怏怏不乐,听钟繇有求于他,傲然笑道:“这个易办!只怕真髓军被我这两千游骑一冲,就已土崩瓦解也说不定。”说着对旁边的千夫长嘀咕了几句,那千夫长纵马飞驰而去。

    不到半刻,孟津口之战的序幕在匈奴骑兵地箭雨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