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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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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连串变化应接不暇,看得我目瞪口呆。仔细望向议事厅大门,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曼妙身影逐渐自黑影中凸现清晰,那正是貂蝉。

    貂蝉慢慢步出大门,又向前蹭了几步,在厅堂前的石阶上立住。她上穿窄袖紧身的白衫襦,下着碎兰白的长罗裥裙,外罩一件透明的黑纱套衣风帽,雨珠刷刷地打在身上,水顺着套衣风帽的下摆不住地流淌。

    电光照映下,这倾城倾国的绝世佳人头上风帽向后掀起,秀发盘成大十字髻,余发抱面,梳理得整整齐齐,配合着及地长裙、黑纱披风,别有一种端庄肃穆的美态。清秀绝伦的面庞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我心中一颤,貂蝉这身装束乃是盛装出行的服饰,配合着她那宁静深邃的美眸,素雅明艳之中竟有一种诀别的凄然。

    雷雨交织,天空中猛地又一闪,庭院里再度亮起来。在刚才貂蝉出现的瞬间,我隐约看到她的左臂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箍着,现在看得真切,那是一只铁钩似的大手,原来在貂蝉身后还藏着一人。

    天地间一片黑暗,我夜视练得相当不错,非常辛苦地盯着望了好一会,这才发现原来那藏身之人,竟是与贾诩一同失踪的郝萌。

    郝萌这厮也是体型出众的彪形壮汉,按理说极好辨认。但此时他却将七尺雄躯努力蜷成了一团,隐在貂蝉身后,只露出一双充满紧张的眼睛向庭院里不住张望。他左手的五指犹如铁钩一般,牢牢地攫着貂蝉的臂膀,用力向后扭送;右手则隐在后面,对准佳人的后心,也不知手里拿得是什么物事。

    自从貂蝉出现,奉先公就再也没了动静。偶而雷电交加,天地复现光明,就看见他始终矗立在原地,微微仰头望着石台上的美人,仿佛化作一尊石像,毫无声息。但我丝毫不敢大意,凝神聚气,严守门户:奉先公武功之强,当世不做第二人想,尽管他身负重伤又中了剧毒,若是猛地出手突袭,自己一样是抵挡不了。

    下了这好一会儿雨,天上雷轰电闪渐渐少了,雨势却只有越来越大。忽地传来一声女子痛楚不堪的呼叫,夹杂在唰唰的大雨声中,显得分外清晰,我心中一惊,那分明是貂蝉的声音!

    奉先公自打从议事厅退了回来就一直默不做声,听到这声痛呼,他在黑暗中冷冷道:“郝狗儿,你若敢动貂蝉一根头发,吕某叫你死得惨不堪言!”

    郝萌哈哈大笑,声音充满了紧张和得意,他忽地大声道:“逆贼吕布,你宠信小人,排挤忠良,我主明达公英明神武、众望所归,你竟要陷害于他。我主迫不得已,才以兵谏好心开导于你,你这厮却愚顽不化,竟敢行凶……吕贼,如今你已穷途末路,还不快快抛下兵器,乞求明达公发落?我主宽宏大量,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待他说到“我主明达公英明神武”,奉先公一声怒哼,偏过头恶狠狠用眼角向我瞥视。此时庭院中一团黑暗,但他目光如炬,犀利凄厉的眼神竟仿佛闪电一般,划破长空,穿越漫天风雨,笔直地射过来,先在我与邓博等三人身上逐一扫过,最后牢牢盯住了我。虽已明知他实属强弩之末,但被如此锋利的一眼扫过,我们三人无不骇然变色,只觉得那眼神有如实质,仿佛刀锋自脸上割过去一般,不由自主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厉电再闪,映得庭院里明晃晃地,奉先公屹立暴雨之中,衣衫已不知何时已被淋湿,后腰的箭伤也汨汨地泌出血来,再配合着凶厉无匹的眼神,活脱脱就是一只负伤的野兽、中箭的豺狼。听郝萌讲完,他嘿嘿冷笑,冲我道:“好,‘明达公’,你很好。”这短短不过七个字,蕴涵着无限伤心和愤怒。

    听奉先公的反语讥讽,我面红耳赤,心中好不难过,此刻纵使让奉先公一戟将自己杀了,也比受到这种误解来得好受。箭头下毒、挟持人质……自己虽说不反对在生死关头耍些无赖,但这么阴险卑鄙的暗算手段却从来连想都没想过,更别说一样样全用在自己的恩主头上了。郝萌这一番话里一个字都不提自己如何如何,口口声声言必“明达公”,倒似乎全是我在幕后指示策划一般:这王八盖子分明是敢做不敢当,生怕万一形势扭转,奉先公会找他的晦气,所以极力为自己开脱。

    一时间,自己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郝萌的嘴上,先敲掉他臭嘴里满口牙齿,再把来龙去脉与奉先公辩解个清楚。可再转念一想,姑且不论这厮人品如何,今日若没有贾诩与他的手段,我真髓哪还有命在?此人虽然卑劣无耻,但毕竟投效了我,自己若连这点担待都没有,岂不令其他甘心效命之人齿冷?长长吐了口气,任凭这种屈辱感在脑中盘旋,我自嘲地默默苦笑,奉先公对我误解已深,纵然再多加上这一点阴险卑鄙,又有什么区别了。

    沙沙雨声中,贾诩在议事厅中扬声道:“吕将军,无论是箭头抹乌头药,还是挟制貂蝉为质,都与我主毫不相干。实不相瞒,这乌头药是贾某人炼制,私下交予胡车儿涂的——将军武功盖世,非寻常手段所能压服。可此事贾某并未告诉我主,只因他向来对您敬重有加,若是事先知道,必不允许。至于这挟持人质一事——您可看好了,将手戟比在貂蝉背后的究竟是谁?”

    我身侧的胡车儿在一旁大声道:“正是!毒药,我!”

    听他们这么一说,奉先公那怨毒锐利的眼神立即从我身上移了开去。忽然寒光一闪,貂蝉脸庞边赫然多了一支手戟,只听郝萌紧张得声音颤动,却阴测测地狞笑道:“吕布,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昨天夜里你那婆娘企图将我和真髓一并射死,今天轮到姓郝的挟持你老婆,这叫两下不吃亏!”他突然烦躁地提高了嗓门,大喝道:“吕布,姓郝的数三下,你再不丢下武器束手就擒,我就先将这贱货全身罗衫扯下来!一!”

    我忍无可忍,大喝道:“且慢!”眼看郝萌不但挟持人质,更要辱人之妻。貂蝉曾为我送饭报信,我又怎能恩将仇报,容她受此奇耻大辱?

    但这声大喝连我自己也未能听见,奉先公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将其他声音尽数湮没:“妙啊,真是妙!吕某人向来自负,不想今日竟被一班家奴逼迫到了这个地步!”震得我双耳涨痛,头晕目眩。紧接着“当啷”一声,显然是他将方天戟丢在地上。

    奉先公仍是大笑不绝,声音凄厉无比,庭院中树影摇动,雨落无声。一道闪电经天而过,正值他侧过脸来,我就着瞬间的亮光仔细一看,不由大为惊骇:奉先公仰天狂笑,英俊面孔变得煞白狰狞,曾经无比锐利的双眼变得空洞无神,面颊上无数的水渍中,两股紫黑色的血线正自眼中细细地流下。这模样瞬间又被随之降临的黑暗吞没,但已深深扎根在我脑海当中:分明是他心神激荡,导致真气无法凝聚,毒气上行冲瞎了眼睛!

    铺天盖地的笑声嘎然而止,这种骤然安静下来的感觉令我毛骨悚然,但紧接着就听见奉先公胸腔剧烈抽动的声音,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伴随着每声咳嗽,鲜血都正在不住地从他嘴角和鼻孔里溢出来似的。

    我张大眼睛向前看去,但偏偏此时只有耳边不绝的滂沱之声,院子里却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我手心早被汗和雨弄得湿漉漉地,心里也乱做一团,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却被身边的邓博和胡车儿拦住,他们也满脸都是紧张之色。

    就在此时,眼前突然大放光明。受到这种刺激,我只觉得双眼剧痛,赶忙向后退了几步,严密防守,这才缓缓睁眼。

    石阶之上,郝萌不知何时拖着貂蝉退到了议事厅门口,站在门的右侧。大门正中站着一人,正是禅衣高冠的贾诩。他正在两名连弩士的包围簇拥下,一手举着亮光四射的火折子,另一手却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

    议事厅里虽然没有雨水,但穿堂风却很大,火光在贾诩的手中忽明忽暗地闪着,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的。奉先公站在石阶之下,影子长长地拖在遍布泥水的庭院里。他好容易止住咳嗽,重新挺直身体,缓缓转过身来面冲着我。火光照耀下,他整个轮廓都被染成金黄色,湿淋淋的战袍前襟上斑斑点点都是紫黑色的血迹。此时奉先公双目已盲、满脸是血,又是赤手空拳,方天戟丢在脚边,身体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毒发倒毙的模样,却仍有一股凛凛威风,让人不敢注视。

    奉先公“哇”地再吐出一大口血,他也不伸手擦拭,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又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忽地放声大笑道:“好,真髓,‘明达公’,你果真英明神武,真个是好手段……我吕布自命一身武功独步天下,统率骑兵当世无双,却也只能逼杀个丁原、董卓,你却有本事逼杀我吕布……真不愧是我吕布的高徒!”笑声隆隆,却满是愤怒绝望和自嘲讥讽之意。

    众目睽睽之下,他忽地左手撮指成剑,疾如闪电般在自己左颈一戳,登时刺出一个血洞,鲜红的液体仿佛决堤江水一样汹涌喷射,直喷出几丈远,顿时将他左半边身子染得血红!

    在赤兔疯狂的怒嘶声中,在貂蝉哀恸的哭叫声中,奉先公咯咯笑道:“我这……”一言未完,鲜血自口鼻大股窜出,他再也支持不住,缓缓软倒在地。

    一时间,貂蝉不知从哪里来得力气,用力一挣,竟从郝萌的手臂中脱身出来。她一面哭,一面向前跑,一交绊倒在地,从石阶上连滚几滚摔了下来,额头上擦破一大块皮,鲜血、眼泪合着雨水把脸上弄得一团脏。她手足并用爬到奉先公的身边,也不顾鲜血喷溅在罗衫上,抱住奉先公的头颅。放声痛哭,凄厉婉转、杜鹃啼血一般的恸哭声回响在整个庭院。

    我胸口一酸,知道奉先公是不堪忍受毒发的痛苦,所以自尽身亡。虽然此时与他已势不两立,自己仍不禁心如刀绞、手脚冰凉,茫然看着貂蝉在面前抱尸哀哭,更觉得胸中空空荡荡地。深深吸气,仰头面对苍天,任大雨浇在脸上,泪水夺眶而出。

    我转过身去,低头伸手擦拭眼泪,忽然听到貂蝉“啊”地一声惨叫,赶忙转身一看,只见视线模糊之中,郝萌不知何时已走到台阶下,一把揪住貂蝉的秀发,如狼似虎地将她硬生生从奉先公身侧拽开。他用力向身后一带,貂蝉顿时痛呼一声滚了出去。郝萌随即探手捞住奉先公的发髻,狞笑道:“吕布,你这大好头颅,就送给我郝萌罢!”右手手戟高高举起,对准了尸体的脖颈用力向下砍去!

    看到郝萌用力嘶扯貂蝉头发将之拽开,我只觉得怒气上撞,再也无法遏抑,当下不顾脚伤,一个箭步疾冲上前,伸手扣住郝萌的脉门,瞬时就将手戟夺了过来。他大惊失色,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我重重一交摔倒在地,直痛得龇牙咧嘴,来不及张口询问,又被我象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暴雨如注,冰冷刺骨、黄豆大小的雨滴又密又急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恶狠狠盯着郝萌惊恐万状的眼睛,一字字声色俱厉道:“郝萌,今日若不是你挟持人质,我难免一死,这救命之功,真髓日后必定会重重酬谢。但士可杀,不可辱,主公他一世英雄,我岂能容你欺侮他的孤儿寡妻,胡乱破坏他的遗体?你若再敢放肆,我就立即拧下你的脑袋!”说到此处,已是泪如泉涌。用力将他丢在地上,我又瞪了贾诩一眼,再环顾四周,嘶声喝道:“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声音哽咽沙哑,在瀑布一样的大雨中远远传开去,在貂蝉凄婉的呜咽衬托下,倒仿佛一条徘徊在荒野中的野狼在哀嚎。

    仿佛怕将奉先公惊醒似的,我轻轻地走到他遗体边,跪坐下来,只觉得精神疲倦、脑筋麻木,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忽然肩膀上被人猛力推了一把,我身体一晃,愕然抬头望去。貂蝉恶狠狠地盯着我,厉声道:“走开!我不要你这凶手来事后卖好……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她说不下去,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奉先公,禁不住放声号啕,痛不欲生:“奉先,我真是大傻瓜,竟会为他送饭报信……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她衣服上全是鲜血,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满是泪水,美眸又红又肿,情绪激动,语无伦次。

    我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劝慰,她猛地探手入怀,再掏出时已多了一柄匕首,寒光闪动,毫不犹豫反手抹向自己的脖颈!我大惊失色,陡然一指探出,点在她的手腕上。登时匕首脱手飞出,“啪”地远远掉落在庭院里,饶是如此,她那白皙粉嫩的脖颈上已然被划出一道血痕。我吓出一身冷汗,这才清醒过来:由于奉先公去世,自己神志神智模糊,只觉得身外世界一切感官都仿佛无比遥远,所以反应也慢得出奇。若是适才出手稍慢,貂蝉此时必定已然冰消玉殒,尸横就地——主公之死,虽非我所杀,此事却因我而起。主母对我有恩有义,若她再因此有何不测,自己岂不是又害死了一个恩人?

    想到此处,我叹了口气,刚要劝说于她。忽地貂蝉一声惊呼,横卧在地的“死尸”陡地翻身坐起,左手成虎爪之型,直插向我胸口!

    此时奉先公那张满是鲜血的森然面孔,竟距离双膝长跪的我不到一尺。大骇之下,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将出来,当下来不及细想,身体微向左扭,右手在胸前一挡。说时迟那时快,如今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我又是双膝着地,若打算向后弹身逃走,可着实不易。到时只怕自己身形刚动,要害处早就连中杀手,一命归阴了。所以惟有见招拆招,硬打硬抗,或许才能夺得一线生机。

    两人动作都是迅捷如电,奉先公左手刚刚接触到我的右臂,立生变化,由抓击转变为扭拉,黏住我手腕反手就是一折!我整条右臂骨节咯咯做响,剧痛之中手腕一翻向下一带,勉强逃脱了断手之危。但奉先公的左手仿佛附骨之蛆,牢牢黏住我手腕,力量随即如巨浪狂潮似的涌过来。

    我运力相抗,但这股巨力骤收骤放,虚实不定,将我身体带得东倒西歪。忽地自己微微一斜,不由自主向后倒下,我面上变色,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对抗中已丧失了平衡,全然为奉先公的力量所带动!

    高手过招,彼此都为对方气机牵引,我破绽一露,奉先公马上就有了感应。他左手将我再向前一带,右手五指并拢,带起一股劲风,斜斩向我头颈!

    此时我空门大露,只有勉强举起左手一挡,但自己心知肚明,这么仓促应对,绝难挡住奉先公凝聚功力的致命一击!

    突然“哧”地一响,奉先公大叫一声,右手向后一缩,左手上那股捉住我手腕的力量瞬间也减弱了不少。我就他一带之势俯下身去,一记头槌全力向前猛顶!

    “咚”地一声,这一下结结实实顶在奉先公的前胸上,他重伤之下难以抵抗,顿时向后仰倒,再也爬不起来。直到现在,我才得到机会,膝盖用力向后弹身而起,接连退出四步才站稳脚跟。

    四下里众将一齐都赶了过来,护卫在我身侧,望向再度躺倒的奉先公,人人面露惊惧之色。我大口喘息着,凉凉的雨水淋在头上,这次死里逃生,觉得四肢手脚都软软地不听使唤。刚才这番近身苦斗虽然极短暂,但也极为凶险,中间若稍有差错,此刻已毙命在奉先公拳下了。同时觉得奇怪,那最后一击明明即将得逞,他却忽然收手,不知是何道理?

    忽然觉得左手里沉甸甸地,我低头扫了一眼,原来是从郝萌手里夺来的手戟,自己几乎给忘却了,再看到奉先公右手上的新伤口,这才恍然大悟。

    仔细想来,奉先公并不是自杀,而是在毒发之际,知道已经再难凭一己之力压服众人,于是索性破釜沉舟,打算与我等同归于尽。其实想要速死,方法众多,点破颈部血管这种法子虽然吓人,但实际上意识消失得却相对要慢一些。奉先公应当是想借此机会一面自杀诈死,一面放血排毒。之所以能瞒过了众人,是因为任谁都知道颈部主血脉破裂而大量失血,那肯定必死无疑;况且当时血喷数丈,声势极为骇人,所以谁也没察觉奉先公的真正目的;更没有人能想到,天下还有如此卓绝武功,竟在鲜血垂尽之后,还能保持如此凶悍的战斗力。

    想到这里,我抬眼望了一眼郝萌,他正面如土色,盯着地上的奉先公发呆。郝萌上前割首级时,想必奉先公已经下定了与此贼同归于尽的决心。只是这厮太过走运,阴差阳错下,竟和我对调了“殉葬”的角色。当然在奉先公心目中,只怕我跟郝萌也没什么两样,一般地该杀。只是他双目失明,却没有看到我夺下了郝萌的手戟。所以暴起发难时,他最后那一招斜斩被我举起左手一拦,来势无比凶狠的一掌登时斩在手戟的锋刃上,右手顿时受了重伤。奉先公原本已油尽灯枯,受创后更是心慌意乱,终于让我一记头槌顶翻,逃脱了性命。

    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自己这条命真是拣回来的。若不是貂蝉的自尽行为先使我打起精神,就刚才自己那反应迟钝、神智模糊的状态,只怕奉先公直接出手一拳就将我打死了。

    “明达,你过来。”奉先公静静地躺在地上,忽然平静地开口。我伸手推开护在前面的邓博和魏延,绕过业已昏厥在地的貂蝉,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的身边。由于暴雨的洗刷和大量失血,奉先公原本英俊的古铜脸庞变成了近于腐肉的灰白色,我知道他已到了弥留之际,默默地跪坐在他身侧。

    “我要吃你,你当然就可以吃我……我不会怪你,因为这就是世道,”奉先公低声缓缓道,他的眼眶深而空洞,嘴唇也微微泛白,“明达,我只有一事求你……希望你遵守适才对郝萌讲的,别去为难我的家人……”

    听他这么轻声和缓地说话,我不由想起了当年谆谆授艺之时,顿时心中一痛,哽咽道:“是!”

    “这是天命么?我是不信天命的,因为我是天下无敌的吕布……”奉先公听到了我的回答,他轻微地动了动下颌。又顿了一顿,脸上流露出迷惑和不解,显然思路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可我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为什么呢……”声音在大雨中越来越小,就此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