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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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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赶到城门下,我一眼就看到了被反绑着吊在木桩上的罗珊。她低着头,好象完全丧失了知觉,褐色头发长长披散下来。罗珊赤裸着上身,那白玉一样的肌肤如今被鞭子撕得片体鳞伤,几乎没有一寸好肉。看到这一幕,我无明上涌,心胆俱裂,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把她解救下来。

    但此时此刻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自己怒火攻心之下,反而头脑变得无比的冷静,眼见前面的胡安控制不住要往上冲,赶忙一手拉住他。胡安吃我这一拉不由得一怔,一回头正好与我四目对视,他被我冷如冰霜的森然目光一刺,登时也就不再吭气。

    当一行人经过受刑的罗珊身边时,我强行抑制自己不去看她,但这一日来为伊昼思夜想、担惊受怕,那种度日如年的煎熬又岂是轻易就能克制得了的?我终于仍是忍不住瞅了一眼,看到她尽管已经昏迷但依然是一脸痛楚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心里都快滴出血来。

    自从我到中牟后为了抵抗流民所以重新修缮了城墙。如今新城门是按照高顺的思路修建而成,有内外两重城墙,再加上两侧的墙形成了一块方型空地,在外城门上又安了重闸。若敌军闯入空地,就将外城闸一落,四面堵死后城墙上伏兵骤起,弓弩擂石齐下,擒拿敌军有如瓮中捉鳖一样,故此这设计又叫“瓮城”。郝萌的城防指挥所,就在外城墙的门楼上。

    大约是撤军的命令已然传达,所以军心惶惶,大半士兵都在城中“协助”百姓迁徙,此时的城门口冷冷清清,没几个人。

    来到外城墙的阶梯前,我再也无法忍耐胸中的怒火,分开胡安和胡车儿抢上前去,一手攥着环手刀的刀柄,大踏步登阶上城。才上得几阶,就听到上面登登脚步声响,随即一双战靴出现在眼前,我抬头一看,正是郝萌和曹性,当下冷笑着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二人大约是刚刚巡视了城墙,正一前一后地向下走,看到我这样子也是一愣,随即眉毛就竖了起来:世上哪有这等胆敢大摇大摆阻挡将军的士兵?

    郝萌火冒三丈,大声喝骂道:“你个不懂规矩的狗东西,不知死活么?”说着抬手冲我脑袋抡圆了就是一鞭,劲风呼啸,声势倒是不小。

    我冷冷一笑,轻轻松松就捏住了鞭稍。长鞭入手掌心觉得又滑又黏,自己仔细一看,原来这鞭子上竟满是鲜血。他好端端地巡视城墙,这鲜血又从何而来?猛地想到罗珊身上那惨不忍睹的鞭伤,顿时心中明镜似的。我只觉得肺也要气得炸了,于是用力把鞭子向旁边一拽,郝萌原本身在高处,一下子向前方直跌过来。我就势松掉鞭稍,向前一探手迎住他喉头,随即手上用力扼住喉头两侧的气管,把他拽到我的面前。其实郝萌虽然武功不济,但也决至于差到如此地步,只是他一开始把我当成普通士兵,大意轻敌,所以难免刚上手就吃了大亏。

    两张脸贴近不到三寸,我冷冷地盯着郝萌:他面皮紫涨,大张着嘴,喉咙里格格做响,却偏偏一口气也吸不进去,就更不要提开声讲话了。郝萌一面奋力挣扎着,一面恶狠狠地盯着我,突然瞪圆了眼睛,高举双手示意放弃抵抗,脸上的表情也由惊讶、愤怒、惶急转变成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显然是认出了我是谁。

    我不再看郝萌,转移视线冷冷盯着张目结舌的曹性。曹性虽是不畏死的悍勇之士,但我声先夺人,瞬间就将郝萌制服,极大震慑了他的斗志;等察觉我的真实身份后,再看到主将已表示投降,于是再也不敢造次,只有呆呆地站在一旁。

    此处人多眼杂,我也担心会咋呼起来惊动了城中的奉先公,所以虽然心中恨极了郝萌,却也不敢贸然就下杀手。于是对曹性沉声喝道:“走,回城楼去,我有话说。”曹性不敢违抗,只得转身慢慢上城。我转身对胡安打个眼色,这小子会意,扯着胡车儿转身下楼安顿部队,准备人手去也。

    进了门楼,里面还有几个士兵在站岗,见到我们这架势,无不骇得呆了。我手上力量稍松,让郝萌得以缓过一口气,对曹性冷冷道:“如今大难临头,主公萎靡不振,又听信严氏的胡言乱语、倒行逆施,所以我决心发动兵谏——你又有什么打算?”说这话时,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另一只手按着腰刀。其实大计已定,还能容他有什么打算?曹性从我起兵还则罢了,若是不从,那便是我的敌人。

    曹性脸上阵红阵白,显然是天人交战,拿不定主意。正在此时,郝萌喘过几口气,嘶哑着举手道:“吕布无道,我郝萌愿意效忠真将军!”说着又对那几个士兵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丢下武器,参见新主公!”

    郝萌这一叫,听在我耳中只觉得一阵恶心。记得昨夜是他捉我去大堂,令我险些被陈宫害了性命,事后自己却不计前嫌在主公面前力保他非陈宫一党,可谓是以德报怨。但刚才见到鞭子上的鲜血,分明是这厮见我依旧失势,遂对罗珊滥用酷刑以向主公邀功。可如今他生死悬于一线,于是又赶紧对我摆出效忠的嘴脸来。

    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实恨不得就此捏碎此贼的喉咙,取了他这条狗命。但此刻曹性还在面前迟疑不定,若是我对郝萌下手,岂不令他齿冷?权衡利弊之下,我赶紧放开郝萌,摇头道:“郝将军言重!将军的心意我领了,但大家都是同僚兄弟,真髓只愿兵谏成功,使主公重新振作图强,又哪有其他的奢望?效忠之类的话开开玩笑可以,但以后再也休提。”一面说,一面偷眼看曹性。

    果然这一举大大奏效,曹性勉强点了点头,拱手对我道:“我曹性也愿意追随将军,发动兵谏。”

    我大喜道:“好,有二位将军协助,何愁大事不成!”正在此时,胡安带了三十多名士兵上城来禀告,部队整合完毕,罗珊也已经被解救下来。他一面说,一面盯着对面的郝萌和曹性。

    我心中感动,知道胡安是出于一片忠心,虽然知道我武艺精湛,但仍怕我势单力孤,寡不敌众,所以特地带人跑上来接应,于是拍着他肩膀笑道:“干得好,咱们这就下去罢。”又转头对二将道:“既然二位愿听号令,真髓也就当仁不让——如今情势危急,铁羌盟随时可能开到城下。曹性将军,你与胡安约束部队严守城池,随时保持警戒;郝萌将军,就麻烦你与我同去罢。”

    下了城楼,我看到胡车儿正牵着马,带着一队骑兵,肃然等待我的检阅。旁边士兵们已将罗珊平放在一块木板上,胡安还为她盖了件衣服。

    我无声地走近罗珊的身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忍不住想去抚mo她的秀发,但手伸到一半,就收了回来——我还记得上次就是因为这样而触到伤口弄痛了她。

    我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罗珊却忽然睁开了眼,似乎是阳光直射的缘故,眼神迷茫无神了许久,她才吃力地把目光聚焦在我脸上:“明达……”大约是打算让我安心,她对我微微笑起来,但嘴角只一动,就痛得倒吸了口气,看得我心里跟着一揪。

    “你安心养伤,”我强挤出一丝笑容,“已经没事了,有我呢。”

    罗珊努力地想伸手碰到我,却根本抬不起胳膊,只有无奈而疲惫地闭上眼睛:“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我赶忙握住她的手,让她能感到我的体温,我的存在。“我本来不想那么做的……”她反手紧紧拉住我的手,流下了眼泪,“可是,吕布是我的仇人……对不起,我忍耐不住……”

    我微微错愕,实在没有想到奉先公竟然会是罗珊的仇敌。

    “火烧洛阳的那个晚上……董卓的贼兵冲进来抢劫,还杀死了我全家,”罗珊慢慢道,声音依旧很微弱,却因为屈辱和愤怒而变得颤抖和尖锐,“我忘不了,指挥那些贼兵的那个武将……那个骑在火焰一样的高头大马的武将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紧了罗珊的手。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痛苦地哭起来,“贼兵们把我家洗劫一空,把抢来的珠宝送到他的马前,他就得意的笑……那种带有金铁颤动的奇怪笑声,永远都刻在我脑子里……爹爹妈妈也跑到他马前去哀求,他就抡起那柄大戟一扫……”我已经不忍再听下去,但罗珊的声音仍然往我脑袋里灌:“然后他就走了,监督着小校提着那些珠宝得意扬扬的走了……我一个人抱着弟弟,坐在门槛上哭……几个贼兵过来,他们夺走我弟弟,用长矛把他挑得高高的……他们要强暴我,我拼命地哭,拼命地挣扎,他们就用刀子刺我的眼睛……”

    直冲云霄的大火、女人与小孩的嚎哭、男人们的诅咒、晃动的火把、飞舞的鞭子……我无力地垂下双肩,那段可怕的记忆又走马灯般经过自己的脑子。这块原以为已经痊愈的,潜藏心底的伤口,似乎再度绽裂开来,淌出鲜血。

    “别再说了,”我轻轻地把手指放在罗珊的嘴边,柔声打断她道,“噩梦已经过去,你好好养伤……现在手头还有点事情,等我去完成之后就回来陪你。”

    瞪大眼睛回望着我,一直予人坚强暴躁印象的她终于流露出内心的脆弱,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珍珠般流下:“明达,你,你快些回来……”

    实在不愿意罗珊继续这么伤感悲切下去,于是我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然后大着胆子俯下身去,当着众人之面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安罗珊轻呼一声,两颊飞起红晕。由于这种感情的转折太过剧烈,她一下子承受不了,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只能傻呆呆地看着我发怔,在四周将士的轰然大笑声中,我促狭地向她挤了挤眼睛,她那依旧挂满泪珠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又恼又羞的诱人神情。适才那种郁闷的气氛登时烟消云散。

    再深情看了面前的玉人一眼,我哈哈一笑,大步来到胡车儿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缰绳,跳上战马,大喝道:“将士们,跟我来!”随即拨马就走,再不回头。

    才过晌午,云层又厚又密,眼见是又要下雨了,天色铁青,仿佛随时都能滴下水来。一上午的清爽已经荡然无存,空气又湿又重,好不气闷。

    我隐蔽在街道拐处向官邸处观察,只见大门前站岗的几个士兵,人人汗水浸透战袍,后背上湿了一大块,但站了这么久,却没一个敢动一动。他们都是奉先公的亲兵——号称天下精锐的卫队“飞熊军”的武士,每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死忠之士。我深深了解这支军力的强悍,因为军中上下所有将领,如高顺、张辽还有我,刚入伍之后都是先在飞熊军中担任主公的亲兵,立了功勋后才被任命将领,甚至授予部曲的。

    奉先公与曹操在兖州拉锯似的打了好几仗,数次与曹操正面对攻,虎豹骑也没能在飞熊军面前讨了好去。酸枣一战在曹军四面重围下,我军损失惨重,原本五千人的飞熊军锐减至不到八百人。虽然数量少了很多,但现在对我来说,依然是相当可怕的战力。

    我心中忽然一动,记得原来魏延前来投靠时,自己还曾经拒绝过他。但这几日生死线上打转的时候,曾经回想起奉先公轻轻松松就让高顺调走我的部队去协防陈留,隐隐觉得若是没有一支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那就始终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此刻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才猛然醒悟过来,要想摆脱这种状况,就必须效法主公和曹操,建立一支不亚于飞熊军和虎豹骑的钢铁卫队。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和历练,自己再不是当初那拉上几百人就去冲曹军主阵的莽撞小子,虽然远比不上贾诩、陈宫这些智囊,但也学会遇事先仔细思考,反复衡量利弊之后再做出决定。此次兵谏计划周详,而现在城守又控制在我手中,已万无失败之理,但成功之后的种种,就必须纳入考虑范畴之中了。

    我一面想着,一面缩回探出的身子,淡淡地向身后的部下打了个手势。

    胡车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手势,他两眼放光,一声呼哨。于是十个连弩士先从拐角处冲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散开队型,一口气向官邸门口放光了箭匣中所有的箭支。随即胡车儿领着如虎似狼的羌骑兵“呼啦”一声从拐角处冲过去,他们一手弯刀一手缰绳,马鞍左右还挂着分别装着硫磺和炭粉的两只皮囊,越过早已被射得刺猬也似的卫兵杀了进去,顿时,官邸中惊呼声、马蹄声、金铁交鸣声,响作嘈杂的一团。剩下的四百六十名弩手队伍整齐地紧随其后,其中三百二十人手持强弩,他们并不进府,而是按照预先的安排,跑到官邸四周几处要点站牢,监视四面街道,以远距离硬弩把几条来路全都封死,其余的连弩士则跟着骑兵一涌而入。

    我和郝萌来到官邸门口,勒住缰绳。看着地上卫兵的尸体,一时间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才过了不到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一个背硬弩的士兵气喘吁吁地从官邸里冲出,冲我跪倒,大声道:“真将军,议事厅已经肃清啦!胡车儿将军请您入府!”

    我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跟着那士兵进府,郝萌赶忙从马上跳下来,跟在我身后。刚进大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中牟官邸是二重的四合院落,进了大门后首先就到了外庭院,这里是办公的场所,左手一排厢房是值班差役的居所,右手一排则是马厩,跨过庭院正对着大门的就是议事厅。

    这一路走来,从大门到议事厅也就短短不过二百步,却遍地都是鲜血和尸体,惨不忍睹。胡车儿大步迎上,甲叶随之哗哗作响,抱拳行礼道:“吕布里面,在,将军请!”我微微苦笑,自己此时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主公,回头看看郝萌,他也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忽然从左面冲出来,薰得我脑子一晕。我转身望去,原来是几个清理战场的士兵拉开了左厢房的门。一时好奇心起,我走到厢房门口,屏着呼吸向内一看,顿时觉得胃里翻腾起来:只见房里尸体层层迭迭地摞在一起,总共有五六十人,各个都是肌肉盘虬的精壮汉子,全是驻扎在官邸之中作为主公宿卫的飞熊武士。今夜即将向南行军,所以此刻他们都在房中休息,事情又来得突然,因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堵在厢房中乱箭攒射而死。此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每人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支箭,射得血葫芦一样。厢房里地面上铺得粘粘的一层深红,墙上、门上溅得到处都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看到这幅景象,纵然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仍感到一阵惨然。“兵谏”二字说来轻描淡写,但哪场政治斗争不是血雨腥风过来的?个把条人命真连蝼蚁都不如。我苦笑起来:不论自己有怎样大义凛然的借口,这双手已经沾满了昔日同僚们的鲜血,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仰头又看了看布满阴云的天空,只觉得胸口里又闷又堵,透不过气来:现在纵使被主公视为叛逆反贼,自己也无从分辩。既然如此,就都随它去好了。兵谏的正确与否,万一将来被写入史册,就让后人去鉴定罢。

    忽然一阵怒吼打断了我的思路:“带头反我的狗贼是哪一个?有胆子造反,却没胆子站出来么?”那正是奉先公的声音。我赶忙回头对胡、郝二人道:“二位将军,事不宜迟,赶紧随我去看看罢。”

    从议事厅后门出去,就是内庭院,布局和外庭院相同,也是庭院左右两排厢房,中间对着议事厅的是一间大厅。原先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也学习奉先公在濮阳的官邸格局,把左面厢房当作卧室,右面厢房是书房,大厅用来习武。只是现在奉先公搬进来之后又做了什么安排,我就不清楚了。

    三个人刚走进议事厅的前门,随即“咄”地一声,一支劲箭从我身边飞过,颤巍巍地钉在议事厅的门上。我向前伸出的一只脚顿时缩了回来,身体急退,躲在门后,心头砰砰乱跳,已惊出一头冷汗:以这一箭的速度,我竟然完全没有看清!再看胡车儿和郝萌,早仆下身子就地滚开,各自找了物体掩护。三个人六只眼睛对着一望,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震撼和恐惧。

    我好容易还神过来,开始仔细观察四周。按照箭支来势判断,奉先公应当藏身在习武厅里。我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看过去,这才发现后门外不远处的廊柱旁,一名弩手倒在地上,额头竟被前后对穿,乳白的脑浆夹杂着鲜红的血汨汨流了一地。想必是他一时大意,没能隐藏好自己的身型,露出了小半个身子,结果被奉先公射了个正着。奉先公这一箭闪电般越过内庭院二百步的距离,射穿弩手人头之后,竟然其势不竭继续向前飞入议事厅,还直钉在前门上——若非自己亲眼所见,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竟是人力所为。

    再向远了看,只见习武厅大门洞开,里面却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楚。从议事厅到习武厅这段路上,和外庭院同样都是尸横遍地,只是二十几个躺在院子中央的,却不再是仓促迎战的飞熊武士,而是连人带马被劲箭钉死的羌胡骑兵。

    我不禁看得心惊肉跳,若非有贾诩事先周密策划,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如此盖世强人?

    此刻不能不说话,我遂扬声道:“主公,真髓在此!”

    话一出口,听见右厢房中有女子“啊”地一声惊呼,那分明是貂蝉的声音,她的呼叫中满含着惊讶、伤心和愤怒,令我不由一阵内疚。

    习武厅中奉先公听到我的名字,也明显窒了一窒,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带着金属颤音的独特笑声虽然表现出对我的无比轻蔑,却掩饰不住他的不安和疑惑。奉先公笑了好一阵子,才恨恨地大声道:“果然是你这个叛逆!还有谁是你的同党?魏续、张辽,你们也都一块儿站出来罢!”

    我暗自点头,主公表面是质问,实则是套问我的虚实。于是对郝萌施了个眼色,示意让他答话。郝萌正藏在另一扇门后面,看到我的眼神,他呆了一呆,才鼓足勇气大声道:“奉真将军号令,魏续、张辽二位将军正在城中约束士兵,由曹性守备城门。河间郝萌,见过主公!”

    这句话投入奉先公耳中,不啻五雷轰顶,习武厅中顿时没了声息。过了好一阵子,奉先公才打破沉默,沙哑道:“郝萌,我待你不薄,你竟然也来反我。”他语气中虽然没了刚才那咬牙切齿的劲头,但平平淡淡地一句话说出来,却带有一种铭刻入骨的怨毒。

    连续遭到沉重失败之后,如今主公已经不肯相信任何人,尤其等到陈宫被我等逼杀,他甚至连亲戚如魏续,老部下如张辽都不再信任。但剥夺所有将领的兵权的同时,他却依然信任着郝萌,并且委以城守重任。所以自己原本带郝萌前来,用意就是令主公产生断绝一切希望的心灰意冷,迫使他能接受我的条件。但此时看着低头不再答话的郝萌,我心中忽然和奉先公产生了一种共鸣,那是一种对郝萌人格的深刻鄙夷和唾弃。

    郝萌抬头看了看我,瞧我没什么表示,又壮起胆子高声道:“主公,您自从来到中牟,就听信严氏的花言巧语,刻薄对待我们这些同您拼生打死的老兄弟。今日众叛亲离,不如……”

    “咄”地一声,又是一箭射到,狠狠地钉在门上,锋利的箭尖透过门板钻出来,距离郝萌的鼻子不过两寸。这厮只骇得全身一颤,面如土色,登时把下文噎了回去,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奉先公纵声狂笑,疯狂高亢的声音响彻云天:“众叛亲离又怎么样,我还有手中长戟硬弓,吕某人单人匹马,照样横行天下!”

    胡车儿冷冷道:“单人没马是,已经赤兔牵走了!”他的汉语生硬难懂,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夹杂在奉先公刺耳的笑声中更显得诡异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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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按:

    连弩一词最早出现如战国。

    1986年在湖北江陵秦家嘴楚墓出土了一件奇特的弩,此弩全长二十七点八厘米,总高十七点二厘米,宽五点四厘米。由弩臂、矢匣、活动木臂、青铜弩机和木弓等部分组成,弯臂一端有弯曲的手钩,弩机装于弩臂后部,木弓装于弩臂前部,矢匣和活动木臂装于弩臂上部,矢匣可装二十支长十四点三厘米的短箭,用时前后推拉活动木臂,可将箭矢连续放射。结构简单精巧,按照测试可于十五秒内将箭匣放光,射速极快。但此弩强度有限,射程也比较短,所以只能中短距离使用,因此未能在战场上普及。

    裴松之先生注《三国志》引《魏氏春秋》中有诸葛亮“损益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的记载。这种经过损益(改进)的元戎弩,也有实物出土,威力强大,但体积也相当大,而且很沉重,“十矢俱发”是指可以同时一次发射十箭,而不是连续发射十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