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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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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羌盟的部队已经攻占了弘农?

    董卓西凉军为天下诸侯所畏惧,就是由于具有相当数量的羌胡骑,所以精悍无比,在场众将没有不亲眼目睹的。如今数万羌胡骑蜂拥出关,那还了得?所以这个消息传来,大堂里顿时一片死寂,连奉先公也变了颜色,忘了对我下杀手。

    至于我,虽然没体验过西凉军的强悍,但一想到贾诩所跟我说的那些羌人事迹,就觉得头皮发麻。况且高顺率领全部主力军东援张邈,城中所有能上阵的,只剩下七千多老弱残兵,如何能抵挡排山倒海一般的西羌铁骑?又看到众人的反应,一颗心更是如铅之重,在那一瞬间,我竟全然忘记了自己这条命很有可能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氏半晌没说话,忽然在一旁幽幽叹了口气,道:“奉先,张将军说得没错,恐怕是我们误会真将军了。真将军,实不相瞒,白天这胡女刺杀主公后,我们对你起了猜疑心,所以设下了这个圈套想试探试探你,这也是万不得已,还请您见谅。”她微微一笑,又道:“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又非常重大,所以我们不得不谨慎行动,甚至让高顺将军调走了您的部曲……假如郝萌请您来议事的时候,您抵抗或逃走,那就罪责难逃,可是您孤身一人跟随郝萌前来,因此小女子就已经确认您是无辜的了。”说着向我深深道了个万福:“但小女子万万没有想到,陈贼竟会擅自行动,企图借刀杀人。都是小女子没能识破陈贼的奸佞之心,令您身陷险地。小女子给您陪礼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猛地觉得全身一松,原来奉先公已经转身走开,到大堂的案几后坐下。我身体脱离了杀气笼罩范围,这才长长透了一口气,赶忙向主母答礼道:“真髓明白,我确实不知道安罗珊竟会行刺主公,还请主公主母明查!”心中却满不是滋味:原来这都为了试探我?调走张辽以便动用他部曲时,我还在弘农,尚未回师,这又怎么说?刚才主公杀机充盈,怎么不见你这婆娘上前长篇大论为我辩解?更不要说陈宫下杀人令时,我早已将你在回廊上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临时编出如此牵强的故事以安我心,不过是由于大敌临近,看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哼,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真髓了。

    奉先公忽然开口,冷冰冰地道:“陈宫的事情我先不追究,但你们擅杀同僚,非处分不可。魏续,你的部曲暂时没收,张辽,你也一样!现在西面军情紧急,张辽你不要回开封,就在这里操练士兵,三天后随我出战。郝萌,你继续巩固本城防务。”他顿了顿,恶狠狠地盯着我,道:“真髓,你究竟是不是行刺主谋,我不追究,但剥夺一切职务,从现在开始回去闭门思过,不许你踏出驿馆半步!此外,后天上午我要拿这刺客祭旗——她是你的部下,就由你来亲自监督斩首。到时候你提个人头来见我,不是她的,就是你的!”说着又瞪了严氏一眼,也不等我们回话,直接起身回后堂去了。

    我默默地站起来,看着被士兵从地上架起来的罗珊,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口,这才转身走出大堂,茫然走入雨幕之中,任雨水将身体浇透,同时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纷乱的思绪线头接踵而至,在眼前一晃而过,但我却偏偏什么也想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脑子里竟是木的。

    围绕着炭盆,映得屋里人人脸膛通红,一时间大家无语,唯有火蛇鲜活地跳跃着。贾诩夹起一块石炭投进去,火舌吞噬炭块,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他叹了口气,捻着花白的胡须,苦笑道:“没想到内情居然如此复杂……贾某情报不足,判断有误,丢人倒是小事,若是将军因此而遭到不幸,在下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幸好铁羌盟大军来得正是时候,否则……”

    我苦笑起来:“贾先生别这么说了。折腾了我一夜,最后结局还是以没收兵权和遭到圈禁收场,您猜测得分毫不差。但不论怎么说,我这条命总算保全了。”自己回到下榻处后,忧心重重,根本合不上眼。正好贾诩深夜造访,于是跟他详细讲述起傍晚这起流血事件的过程。

    贾诩不置可否,道:“嗯,听将军仔细讲述了事情经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都想明白了。将军,我看吕布早在今天这事情发生前,绝对早就有剥夺您兵权之心。这不是我胡乱猜测,您听我慢慢道来。”他咳嗽一声,缓缓道:“这要从兖州惨败之后说起,在那一役中,吕布自己的部队几乎全部损失,因此到中牟后,他一方面要抓丁弥补兵力,另一方面,就是要剥夺部下的部曲以充实自己的兵力。军中剩余的将领有六个,按照部曲数量来排序,就是您、高顺、魏续、张辽、郝萌还有曹性。其中魏续是他的亲戚,可以不论;郝萌和曹性的部曲数量比较少,暂且忽略不计。剩下的,就是您、高顺和张辽了。”

    他轻轻揉搓双手,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说道:“吕布刚到中牟,您和高顺还都远在弘农。所以他第一个要夺取部曲的目标,就是张辽。您认为,张辽被孤身调离中牟,是主母对付您的第一步……”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有火光闪耀,“但最根本的实质,应该是张辽变相地被剥夺了对自身部曲的控制权。”他声音低沉苍老,仿佛来自悠远的山谷,令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接下来,才轮到您。”贾诩笑嘻嘻地摸了摸胡须,只是他那尖酸的笑容我再熟悉不过,“对付您可要比张辽难多了,至少吕布自己是这么认为。因为您在这里既有兵力又有人望,况且西征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而他吕布自己却连战连败,逃到中牟,名义上还是主公,实际上比附庸还不如。您想想,以吕布的为人,他能容忍这种状况么?之所以要紧急召您回师,让您功败垂成,其实也是他为了改变这种状况的行动。”

    贾诩所说的每个字,仿佛一根根钢针,刺在我的心口。其实自己早已经有了同样的想法,只是这想法不仅不能宣之于口,就算是想上一想,都不免感到呼吸困难,心头滴血。

    贾诩继续道:“之所以吕布要以违背军法的名义处斩魏延,并吞了您的屯守兵,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中牟城而已;紧接着,您又孤身进了城,为他下手夺取兵权,创造了最良好的机会。”

    他笑了笑,慢慢道:“您忠心耿耿,一心为主,想必吕布只要张嘴要兵,您绝对不会不给。可吕布是个极度自私自利之人,以己度人,他会怎么看待您?”不顾我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继续道:“真将军,只怕您现在还是把严氏和吕布的行为区别对待罢?您不要认为吕布消沉饮酒,所以对您下套布局的就只是严氏个人的主意。可实际上,严氏这么做难道是为她自己吗?她是个女人,这么积极参与勾心斗角,除了为自己的男人,还能为什么?她的圈套诡计,其实不过是吕布的延伸才对,严氏和吕布,根本就是一体的两面,两者完全不能分割。不论是否会出现行刺事件,他们都肯定要对您下手,这一点勿庸置疑。”

    我颓然点头,发现这老狐狸看人看事的深远程度,的确和我不在一个层次。

    贾诩又夹起一块石炭,侃侃而谈:“嘿,以高顺和郝萌分别接替您和魏续的职务,这一手很不简单,不可能是严氏的手段,这个主意八成出自那个死鬼陈宫,因为以一个从未接触过全军大局的妇道人家,是绝对不可能了解您和魏续两位大将之间的友谊。陈宫此人智谋高远,本是极难对付的人物。可惜得是,由于他在兖州的过失,吕布和严氏并不完全信任他。这一点从行刺这么大的事情而陈宫却根本不知道就能体现出来,否则在对簿公堂的情况下,陈宫若直接咬定您主谋行刺,魏续张辽根本就无能为力。他和严氏各怀鬼胎,未能真正连成一气,可以说是您最大的幸运之处。”说着随手将石炭丢进炭盆。

    我不解道:“贾先生,既然如此,严氏胜券在握,为什么还要牺牲陈宫?”

    贾诩笑道:“将军,当您步入那大堂的一刻,严氏已经不再需要借助陈宫的智谋了。即便有魏续张辽保护您,但只要她亮出‘行刺主谋’这张王牌,随时都可以处置您。陈宫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又为众将所厌恶。杀一个陈宫平息众人之愤,她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魏续手里也握着不少部曲,虽然他是吕布的亲戚而被忽略,但毕竟多剥夺一人的兵权,吕布手里就多了千把个士兵。死一个陈宫,换取魏续的士兵,不是很划算么?”我只听得背后凉津津地,贾诩在旁油然道:“因此等待到吕布出现,严氏立即反了口供,其实这不过是给吕布的杀人暗号,打算将您就地处死呢。”

    原来如此,经过贾诩抽丝剥茧地一分析,我已经全盘醒悟过来。通过魏续杀死陈宫,再以这个罪名剥夺了魏续手里的部曲,不过是在对付我时,严氏随机应变,多捞取的一点彩头。只是阴差阳错之下,由于铁羌盟的进犯,反而暂时保全了我的性命。

    随着想到铁羌盟,我不禁头皮发麻,后背凉气直冒:自己回师这才几天?这些羌人先破长安再陷弘农,这是多么惊人的推进速度,这是多么强悍的战斗力?以行军速度来看,敌人不日就要兵临中牟城下,可如今城中缺兵少将,还有什么资格和他们斗?

    旁边贾诩捋了捋胡须,笑道:“说到底,贾某由于先前情报不足,漏算了一个严氏,结果可谓是‘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了,好在您吉人天象,逃过此劫。”他话锋一转,笑嘻嘻道:“真将军,您这位主母可真了不起,有急智又善于作伪,口才更是一流,是难得的高才。贾文和佩服,哈哈。”

    我唯有苦笑:“贾先生,您不要拿我开玩笑了,真髓实在没这个心情。”思路转到严氏身上,想到她的刁钻狠毒,真是令我不寒而栗。

    贾诩贼贼一笑:“将军莫要担心,严氏那点底子,已经被贾某摸的清清楚楚。她虽然有其过人之处,但毕竟经验不足,思维太过简单,所以根本不成气候。这次若不是有陈宫替她出谋划策,单凭她一人之力,万万不会构架出如此缜密庞大的阴谋。以后将军面对她时,处处提防些也就是了。”

    我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呻吟道:“唉,哪里还有什么‘以后’?铁羌盟的事先放置一旁,就说主公让我后天亲自监斩安罗珊,单单是这一关,我就过不去啊。先生,你可有妙计助我?”

    “这两件事情都非同小可,当真不易办啊……”贾诩皱起眉毛,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这次的敌将马超,听说是马腾长子,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因此有‘锦马超’的美名。此人武艺不在其父之下,擅使七十斤的巨铁矛,无坚不摧,纵横关西,所向无敌。派马超为将,可见铁羌盟这次东进势在必得。最糟糕的是,天子可能已经落入他们手中,若是韩遂打正了复兴汉室的旗号,我们连政治优势都没有。”

    他抬头望着屋顶,怔怔地沉吟道:“至于安罗珊一案,疑点极多……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行刺吕布?”

    我黯然长叹,附和道:“我也想不通这一点……罗珊处处能为大局着想,对我更是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贾诩沉思道:“这行刺有真有假,说不定是针对您设下的圈套……但不管怎么说,原因都已不重要,关键在如何处置‘凶手’,而且处理不当,后果会不堪设想。若是杀死安罗珊,您身为一郡之主,却连自己的部下都无法保全,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若是不杀安罗珊,那吕布很可能一口咬定您就是主谋,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您下手……”

    他话题一转,道:“将军,如今局面虽乱,但千头万绪,症结的关键还是在于吕布……您也该早作决断了罢?”又向前探出身子,盯着我的眼睛低声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如今只有和吕布拼个鱼死网破,才有机会远离这是非之地,拯救安姑娘的性命!”声音虽低,却充满杀机。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如今只有和吕布拼个鱼死网破,才有机会远离这是非之地,拯救安姑娘的性命……

    我和奉先公,竟然要以这种结局收场么?

    我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嘴里又涩又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黄色的天空……血色的土地……呼啸的烈风……

    奉先公骑着巨大的赤兔……矗立在血沼中央……地面上血雾蒸腾,人影若隐若现,眼前如梦似幻,主公好像天宫的战神,从云端降到凡尘……

    面对典韦时,奉先公那与四周空间水*融、和天地合为一体的无敌气势……

    东郡郡府四合院里,演武堂前,那白衣如雪,一手擎方天画戟背负身后,对我谆谆教导的严师……

    ……

    奉先公那独特的金属颤抖嗓音,仿佛依然在耳边回荡……

    你是壮士,是天生的军人,应当在千军万马征战的沙场上获得自我的价值,寻找自我的荣耀……

    明达,今日这一番较量,证明你不愧是我亲自挑中的战士……千万莫要妄自菲薄,明达,你已经踏上了通向武道颠峰的必经之路……

    武道之路不仅仅是一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武道,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向走下去,就可以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蓝天……

    我已经帮助你走上了武道之路,传授了你锻炼之法。至于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

    “回想今夜经历的一切,仿佛我身处一个不真实的噩梦,”我微微苦笑起来,“回到驿馆之后,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如果这只是梦魇,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醒过来,回到真正的现实中去呢?”此时自己心中的混乱苦涩,又有谁能了解。

    我缓缓睁开眼睛,隔着炭盆腾起的热气,看到对面贾诩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旋即又低下了头:“贾先生,您觉得我是号人物,可你知道我真髓原本是什么角色么?我只是个流民,只是一个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里,随时有可能横尸街头的无名小卒!”长长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窗外,但我却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想看见:“自从遇到了主公,他提拔我,教导我……如果不是主公,我又怎么能有今天的成就?”

    说到此处,心中不禁又是一痛:主公,您改变了我的命运,而现在提防我、怀疑我、猜忌我,甚至要谋杀我的人,还是您。

    轻轻摇头,稳定了情绪,我叹了口气,淡淡道:“贾先生,您劝我和主公一博,可能这确实是目前的最佳选择。可您不了解我,您太不了解我了……我真髓是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大丈夫。您让我背叛自己的恩主,我就是死,也做不出来。”说着又不禁苦笑起来——只是连自己都能感觉到,这笑恐怕比哭还难看。

    “今天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可避免了。真髓虽然不愿做叛贼,也绝不是束手待毙之人——我决心已定,设法救了罗珊之后,就远走高飞。只是主公对我的恩惠,先生您对我的厚望,恐怕真髓尽终生之力,都永远都无法回报了。”

    贾诩不动声色地听完我一席肺腑之言,缓缓道:“将军忠心耿耿,气节高尚,佩服佩服。”他声音忽然高亢尖锐起来:“只是贾某要问将军一声,那中牟数万备受荼毒的百姓对您的厚望,您也可以弃之不顾么?那些誓死追随您的将士对您的厚望,您也可以弃之不顾么?如今中牟内有吕布胡作非为,外有铁羌盟大敌当前,城池一破,那就是玉石俱焚的结果。百姓将士,无不寄希望于将军能力挽狂澜……您,就能够视若无睹,一走了之,独善其身?”

    我不由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贾诩眯起眼睛,射出冷冷寒光,那双洞彻世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将军,您最好再三思量。”

    忽然听到密集的雨声中夹杂着几声异响,分明是有人从后门翻墙进了院子。紧接着房门猛然打开,湿淋淋的魏延从雷电交加的黑暗中显身钻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魏延反手管上门,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压低声音道:“嘿,我来晚了……贾老头,你猜得真准,正门果然有人监视!”见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赶忙解释道:“主公,您刚才被郝萌叫走,贾老头马上让咱去联络被吕布收编的弟兄,约好了半夜到您这儿见面……”说着猛地一拍后脑勺,回身拉过身后那人,笑道:“糟糕糟糕,我还没引见呢,这位是邓博。主公,邓哥当初也是侯成将军的人,您西征的时候,我们哥俩一个是屯守,一个是屯副,屯守兵被吕布收编后,吕布让邓哥当了个百人督。”

    我仔细打量,这邓博年纪将近三十岁,身高七尺,干瘦的身体仿佛骨架一样,面色黄里透黑,骷髅似的瘦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虽显瘦弱,但我分明感受到,此人的身上别有一种强悍杀气,绝对不是普通角色。

    看到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邓博丝毫不为我的眼神所动,坦然与我对视,拱手行礼道:“小人邓博,参见偏将军。”我赶忙起身还礼,心里却有些嘀咕,既然原本是侯成将军的部曲,看来此人应该投靠我很久才对。自己对记忆力很有自信,若是有这么一个手下,为什么对他偏偏一点印象都没有?

    魏延看出了我的疑问,笑道:“主公,邓哥跟我是同乡,都是义阳棘阳人,灾荒害得他妻离子散,这才当了兵。邓哥武艺很好,每次打仗都死战不退。上次侯成将军被夏侯渊伏击,要不是邓哥奋力冲开血路,我们大伙儿就全回不来了,结果邓哥却养了几个月的伤。再加上他个性孤僻,每次仗一打完,就不知躲到那里去了,也不分战利品,所以您一直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听魏延说到“妻离子散”,我看到邓博眼里闪过一丝沉痛之色。他挥手打断了魏延,淡淡道:“过去的事情,还提它作甚。”然后向我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倒,沉声缓缓道:“将军,您和安护卫比武时小人也在场,那时您说,身为一个军人,不能置百姓们于不管……我邓博被乱世害得家破人亡,说白了参军就是为了寻死而已,但自从听了您那一席话,小人下定决心,誓死追随将军。”说着除下湿透的外袍。

    我定睛一看,呼吸不禁为之一顿:“这、这是什么?”只见他外袍下面是一件粗糙的灰袍,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蘸血的指印!

    邓博垂下头,声音低沉道:“如今军中大半都是抓丁抓来的新兵,吕布进城后,抓他们当兵不说,还杀了他们的家人,毁了他们的田地。每到夜深人静,很多人都偷偷地哭,想念亲人,想念将军。文长今天来到屯里这么一讲,大伙儿听说您遭到奸人陷害,无不义愤填膺。弟兄们知道我跟随魏延来见您,就纷纷割破了手指,挨个儿把血印摁在小人内袍上——大伙儿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这是他们那些笨人,唯一懂得的表达心意的法子了……”他猛地抬起头,盯着我一字字道:“弟兄们让小人为您带句话,‘将军若是看得起我们,只要派人招呼一声,哪怕是要我们自己的人头,我们也照样割给您!’”

    听了这句话,脑子一热,只感到热血上涌,冲天豪气陡然而起。我伸出右手用力抓住邓博的肩头,感受着血袍的粗糙,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从回师之后,无数阴影织成的罗网始终笼罩在自己的头上:主公的猜忌、外敌的强大、罗珊的生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透不过气,几乎要窒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在这个时刻,还有什么能比信任和支持,更加鼓舞我的呢?

    “邓博,把血袍脱下来,换上这个罢。”左手揪住自己的领口,一把将身上的锦袍拽下来,罩在邓博身上。回应着邓博惊异的目光,我聚焦视线看向他眼睛的深处,微微笑道:“既然是弟兄们的心意,我不赶紧接受穿在身上,还等什么?”

    邓博看着我,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低下头去,用力地磕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